初雪

流浪在时空的我，得到了同道中人的照顾。

他们穿梭在各个时空位面，行色匆匆。

为了不让我的灵魂消散，百里族当家人我改造为他们的一员。

我不知自己到底在浩渺的时空里流浪了多久。

也许从前的我犯下太多的罪孽，

上天要多惩罚我吧。

无愧于心，不怨于命，

上天给予我重来一生的机会，

我要珍惜。

青松堂内，先生正讲得唾沫横飞，一众弟子听得频频点头，认真专注，除了某个坐在窗边，瞌睡得直“拜佛”的弟子。

先生早已注意到她，气得把半白的眉毛拧成毛毛虫，“泷月，将《赤壁赋》背一遍。”

泷月大梦初醒般茫茫然起身，一众同门齐齐替她捏把汗，放眼望去，这满堂十一名弟子竟只有她一名女子。

她右手边的大师兄言希小声提醒，“壬戌之秋，七月......”

“哦，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

泷月回过神来，依葫芦画瓢开始背，前面的三师兄齐修偷偷将书本摊到她眼皮子底下，给她托着，满堂的师兄都小声背着替她打小抄，先生焉能不知这群弟子的小心思，气得直吹花白的胡须。

泷月觉得这场景好笑，鼻尖却蓦地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尽量显得满不在乎些，先生头一回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是终于有了些羞耻心，觉得难为情，也就挥挥手让她坐下。

泷月看着师兄们或是回头朝她挤眉弄眼，或是扔纸团画些猪头安慰她，抑或是包了些她爱吃的糖果酥糕。

原来的她，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呢......

午时，她便回到自己的院子，下午没有课业，她一梦睡到晨昏不辨。

“小月儿，你所谓的天下只是个位面，只是很不幸，你连女二都不算。”

“咱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师尊，这么多位面，何愁找不到。”

“就是就是，走走走。”

不知是不是她的运气好，在一次委任中碰巧遇到一位师尊，他温柔体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

颜如清。

她曾双手托腮凑到颜如清的身边，故作天真，却又小心翼翼地询问。

“师尊师尊，你为什么待我这般好？”

她记得颜如清抚琴的手一顿，侧目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暖暖的温柔，语气里只有宠溺无奈。

“我只有你一个宝贝徒弟，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呢？”

泷月几乎要落下泪来，颜如清大抵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徒弟吧。

彼时暮钟悠悠敲过六下，已是晚膳的时刻，泷月自这混乱的一梦中醒来，坐在床榻上愣神许久，方搭上一件月白轻纱披风，推开门去。

她没有去膳堂，只是往那青藤竹椅上一歪，懒洋洋地给自己斟了半盏茶水，捏捏眉心，残留的倦意掺杂着未醒的烦闷，让她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戾气。

系统009：察觉到宿主异常行为，请解释。

“今天不想走剧情，工作强度太大，给自己放放假。”泷月晃了晃竹椅，像是挑衅。

系统009：宿主不要拿放假作为消极怠工的借口。

“一个合格的配角，就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恰如其分地死去。”

泷月捧着骨瓷小盏，再次抿了口茶水，完全陷在竹椅里，语气随着字句低沉下去。

系统009：宿主负值破百，请注意调整。

此刻，小院的门忽然被轻叩两声，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小师妹可曾起身了？师兄给你从膳房带了些吃食。”

和从前一样，细心的大师兄总还是会顾念她的，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留一份，下山喝酒也会捎带上她，虽然最后罚站背经文一样都逃不掉。

“有劳师兄了，我这就来。”

言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慌乱，他忙忙把食盒放下，还未来得及起身，泷月已经打开门扉，双手抱臂看着他，“师兄，我很吓人吗？”

“怎么会，不过到底是男女有别。”言希的耳根蓦地红了，眼神瞟往因风簌簌而动的竹林，身子侧向泷月，吭吭哧哧道，“师妹早些休息。”

看着言希迫不及待落荒而逃的背影，泷月颇有些风中凌乱的错觉，怎么回事？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揭开食盒，里面是三碟精巧的花馔，这么寒冷的天气，食房也会做花馔吗？

她转身的时带起一阵风，纱衣摇曳，发间松松垮垮的木簪终是抽落，闷声滚下了台阶，乌发含着晚风跌落肩头。

“十一。”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泷月鼻尖一动，竟然有种久违的酸涩之感，先前的镇定烟消云散，她拾掇好神色，旋身望去。

白衣仙人拾起那柄木簪，自台阶下仰头望着她，如血残阳为他披上人间烟火气。

“劳烦师尊了。”

泷月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垂眸敛目，抱着食盒，一步一步下去，走向她曾经憧憬的神。

“天凉，明日多穿些衣裳。”

泫熙的语气没有起伏，将木簪放在小姑娘乖巧伸出的手心里。

泷月尽量不着痕迹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欢快道，“师尊待弟子真好。”

泫熙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食盒上，眸水微动，“明日除妖，你想哪位师兄一同？”

“大师兄。”泷月不假思索，下意识脱口而出，又挠挠脸颊，偷偷去瞧泫熙的神情，“可以吗？”

泫熙的目光收回，颔首，依旧是平静如水，“嗯。”

他的衣袖在空气里划出优雅的弧线，却有些心浮气躁，转身的时候，明显有些不自知的冷。

泷月不知为何却湿了眼眶，余晖落在眼底，摇曳着经年的岁月，目送着泫熙独自离去，吐出的字句依旧是欢愉的。

“师尊慢走。”

夕阳落在仙尊的身上，

就像那一年初雪，

烽火连天，哀鸿遍野，

他一身血衣归入寥落，

雪落眉梢，好似一夜走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