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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
温浨闻声回头,彼人正立于竹坞阁之前,暗沉的天色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细微的神情。
贺峻霖换了衣裳,一身精致的白袍被微风拂动,连踏出的步子都端方好看。若不是作为男宠入宫,温浨都会怀疑他是哪位名门世家所出。
他在距离温浨三尺处停步,温文尔雅地见礼,从头至尾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恍若月下走来的仙人。
“本宫以为你都歇息了。”
温浨随口问候了一句。
新入宫的人大多都恪守本分到小心翼翼的程度,甚至连出门都不敢。而像贺峻霖这样守礼的人,居然会在半夜随便离开竹坞阁。若是出了燾玉宫,被守夜的御林军抓到,估计会被冠上一个不小的罪名。
“打算去哪儿?”
试探。
温浨不傻,当然不会相信那宋亚轩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塞人,今日留下的这几人中必定有皇上那边的,尤其是如贺峻霖这般惹眼的姿色。她疼惜贺峻霖是真,但怀疑更胜一筹。
贺峻霖好似根本没有听出温浨语气中的试探,气度从容,直直地对上温浨警觉的眼神。漆黑的眼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温浨在他的眼里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贺峻霖的手早在宽大的衣袖里紧握成拳,但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轻易外露。很快就沉声回答,仪态也摆得更加恭敬。
“听闻水云亭风光别具风情,方才正想去一瞻美景。”
贺峻霖知晓自己这话其实说得有些越界了,而且极易惹来怀疑。
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奴籍,在别人眼里就是供太后玩乐的玩意儿。燾玉宫哪里是他可以随意走动观赏的地方。
可是莫名,他倒有些期待温浨会不会在意。
“水云亭仿前朝而作,极富古典韵味,确实值得一游。”
温浨的语气中没有责怪刁难的意思,贺峻霖平静了心,才发觉自己的眉眼一片冰凉。正欲出口道谢,便又听她施施然开口。
“正巧本宫也无事,你便陪我一道去吧。”
贺峻霖心下不虞,压制不住的厌恶翻涌着。她总是这么霸道,不管不顾他人,只知道用自己的手段去拿到想要的东西。
眼前的女子薄施粉黛,脱下繁琐华盛的宫装,换上稍显朴素的云烟衫,披着一件披风。
披风下,是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轻纱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晶莹剔透的肌肤。虽然偶尔打扮得故作老成,但一举一动皆是少女之姿,娇媚动人。
贺峻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耳尖飞上一抹绯红。僵硬地跟上温浨的脚步,心里不住腹诽。
真是,不顾仪态,怎堪为太后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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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说让我来带人,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水云亭旁,刘耀文掩住身形在高大的灌木林之后,上等的锦袍都被横生的枝叶刮蹭坏。他嘴里咕哝,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几乎快要秃枝的四季春。
丁程鑫吩咐,让他从这里接一个人,此人将会成为他们极为重要的盟友。
这件事儿交与别人,刘耀文不放心。于是亲自带着侍卫暗生,趁着夜色躲过众多的御林军,翻进燾玉宫的宫墙里。
若非皇兄亲自开口,他平常才不会靠近温浨的地方,一定离得八丈远。晦气!真是越想越堵得慌,刘耀文一个用力就将手中已经光秃秃的树枝掰成了两半。
“王爷,有脚步声!”
贴身侍卫都快看不下去了,赶紧按住那双糟蹋花草的手,警觉地压低声音。
刘耀文瞬间便绷紧了身子,扒开凌乱的枝叶去观察不远处的情形。
切切的交谈声越来越近。习武之人大多耳聪目明,刘耀文敏锐地辨别出来那是温浨的声音。她正与身旁一位身着白袍的男子言笑晏晏,看上去交谈甚欢的模样。
盍宫上下早已经传遍太后肆意招揽男宠一事,温浨的风评更是差得不成样子了。此时此刻,她脸上挂着的娇媚之色在刘耀文看来就是放荡的表现。
刘耀文打量了一下贺峻霖,估摸着皇兄要找的人就是他。
只不过温浨怎么会同他一起出现在这里?这下子自己又谈何带人离开。
“贺峻霖,贺峻霖?”,见身边人有些走神,温浨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趁着这个相处的机会,温浨想着能撬开他的嘴,看看这人是否可信。
可她在旁边说了不少话,贺峻霖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虽对自己态度冷淡,礼节又分毫不差,挑不出错处,让人连生气都难。
“霖霖,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又是熟悉的斩钉截铁的语气。贺峻霖内心冷笑,自己的回答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只是这样的亲近,还是让他感到从内至外的浑身不适。
到现在他都分明的记得,在去燾玉宫之前,宋亚轩单独将他挑了出来——
“贺峻霖?”
“嗤,这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了,前年被满门抄斩的严国公府里的那位小公爷啊。”
贺峻霖眼神通红,以为宋亚轩故意落井下石来羞辱他,凶狠地盯着揭开自己伤疤的对方
可紧接着,他又轻轻附在贺峻霖耳边,低声问道:“难道你就不恨?”
恨,怎能不恨!
自己外出求学两年,回来听到的便是严国公府被满门抄斩的噩耗。
而这桩惨案起初,不过是因为自家的大哥酒后无状,调戏了当今的太后娘娘,当场砍了头。
短短两月之间,严国公通敌,泄露军事机密的传闻又甚嚣尘上。听闻太后与摄政王同时面圣,前者危言耸听,坚持要处决严国公,后者求情却被驳回。
听说行刑那日,国公府的血从城南流到了城北,惨不忍睹。
而自己哪怕留得一命,也被充入奴籍,只能仰人鼻息为生。
这一切,都拜温浨所赐!
贺峻霖每每想起来一次,都恨不能将温浨千刀万剐。这种祸国殃民的女人,死不足惜。
宋亚轩看到贺峻霖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怒火,心中满意。安抚地拍了拍他气愤到颤抖不止的肩膀。
“今晚来燾玉宫水云亭,有人可以帮你。”
自己的力量太薄弱,根本没有办法扳倒根基深厚的温家。既然宋亚轩抛出了这么个橄榄枝,他定要一试。
他来赴约了。
贺峻霖只好忍下滔天的仇恨,潦草地应付着温浨的亲近,不住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她伪善的皮囊所迷惑。
身边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吵得他头疼。如果她一直待在这里,那自己今晚又怎么脱身,和宋亚轩的人接头。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啊?”
温浨终究耐不住性子,朝贺峻霖嗔怒道。
“娘娘恕罪。”
“臣只是被水云亭的风光所吸引。此情此景若有清酒相配,想来更好。”
他的意图很简单,把温浨灌醉。只有把她送回宮室去,他才可以脱身。
“这主意甚好。”
“看不出你这么古板的人还挺有情趣嘛。”
温浨了然地笑了笑,眼角暗含笑意,转头便向身后的阳春吩咐。
“去把我的梅子酿拿来。”
温浨就不信,自己从贺峻霖这里套不出话来,大不了就将他灌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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