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歇了两天,我又闲不住想出去玩儿。不知怎的,眼前总晃过风眼会所里那张冷冷淡淡的脸,大抵是生来本性里带了点贱,对不那么轻易到手的就惦记得紧。思来想去,我换了件皮草,还是去了那边。
还是他,还是那身简简单单的黑色西装,若不是他身材足够好,只怕多看两眼都觉得腻味。我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给我倒酒,片刻后眼皮子又快要打架。再好看的皮囊,看久了也是无趣,我一向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心思转了转,鬼主意就冒了出来。
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何箐抽烟吗?
罗一舟不是很会。
他这次明显老练多了,知道主动掏出火机给我点烟,微热的火焰贴着他的指尖。我等到烟圈泄出来,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余下那半支烟往他嘴里塞。
他吓了一大跳,推开我的手,起身就往后退。匆忙之间,有什么东西从西装内兜里掉出来,我眼疾手快拾到手里,是个旧旧的黑色皮夹。
他见我作势要翻开来看,居然胆子很大地上前要抢。我哪是妥协的性格,两只手轻轻巧巧把钱夹捏在手里。
何箐你敢跟我抢,今天的小费就没了。
他的手抬了又抬,最后还是捏紧成拳头,收到了身侧。我翻开皮夹,毫不意外地看到几张磨损严重的卡和薄薄的一叠现金,写着真实姓名的证件都不在里面,倒是小心的很。
――哦,还有意外收获。一张很新的拍立得,看得出是最近才拍的,是他和一个男孩的合照,男孩靠在他身上,两人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何箐男朋友?
我挑了挑眉,看他垂下眼帘。
罗一舟是弟弟。
我轻笑一声:
何箐你拿我当傻子吗?
手揽住人家腰,都快要伸到衣服里,还弟弟?骗谁呢。
我吐着烟圈,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张照片两遍,做出了自认为十分公正的评价:
何箐是个美人。
他对我的称赞毫无反应,直到我用烟头靠近那张相片的时候,神色间终于出现了一丝慌张。
我片刻犹豫都没有,火苗霎时把拍立得的边缘都燎的卷起来,眼看就要烧到男孩的衣角。他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罗一舟是男朋友。
我心里涌起一股恶作剧成功的满足感,转手把烟头摁灭在沙发上。
何箐我就说嘛。他看着挺有文化的样子,跟你一样是大学生吗?
罗一舟嗯,他成绩特别好。
他难得多说了几句:
罗一舟不过现在不继续上学了。
我盯着相片里那张可以称得上是惊艳的脸,猜想他们之间会是怎样一个香艳故事――不外非是个原本家境优良的男大学生,一朝被伪装天真又爱说谎的貌美男孩哄得晕头转向,甘心为他背弃家人,放弃一切沉沦到底。
一边乱七八糟地想,一边觉得庸俗得甚至搞笑,我乐不可支,心情顿时大好。这次总算没再丢人,喝了整整三瓶才开始上头。他扶着摇摇欲坠的我去停车场,把我塞进车里。我不知怎么想的,在他关车门的前一刻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带。
何箐所以他就是你从来不肯主动的理由吗?
他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
罗一舟下次喝酒前不要抽这么重的烟,对肺不好。
我想他真是计较的很,看起来云淡风轻一个人,不过喷他几次烟,竟还念念不忘。
这之后被父亲打发去跑腿做事,日子渐渐被杂务填满,自然也没了大把的时间发呆遐想肆意妄为。我每天在通勤的路上打瞌睡,夜间又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药,支撑少得可怜的睡眠。某日从噩梦中醒来,我满头大汗,抖着手去摸自己的戒指,还好,牢牢地箍在指根,像是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心里烦得很,再也睡不着,我随便给自己涂了个大浓妆就直奔风眼。
问经理叫十周过来,他支支吾吾,说十周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我一股火窜上头顶,摔了一地碎盘子,嚷着让他陪我。
大约是看在阿菲的面子上,不多时十周就推开门走到我身边,一地的玻璃碎片都还没来得及清理掉。我瞥见他换了身扎眼的崭新银灰色西装,伸出手指在他肩部戳了一下,语带讥讽:
何箐这么快就攀上新的女人了吗?
他没有答话,只问我今日要什么酒。
何箐要最贵的酒,你不是缺钱吗?给我最贵的酒。
他叫侍应生端酒上来,布好了送到我手边,我手腕一斜,血红色的液体混着冰块淅淅沥沥地砸在地板上。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痕,仿佛带着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我突然痛恨极了他这样一张冷脸,恶念像藤蔓一样在心中蜿蜒,我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何箐亲我。
他一动不动。
何箐好歹也为你花了这么多钱,连亲一下都不行,太没职业道德了吧。
我再次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何箐你不就是出来卖的吗?快点亲我。
他的神色竟然没有丝毫动摇,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块石头。我还从未被这么冷落过,小姐脾气一上来,伸手用指甲扣住他的脖子带着他的头往我嘴边凑。大约是被我逼急了,他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一把挥开我的手。
我笑出声来,涂着红色指甲的食指慢慢划过他的脸颊:
何箐怎么,终于忍不住啦?还是不舍得背叛自己的小男友吗?
罗一舟你喝多了。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包房。
我抓过桌上的水晶杯,一个接一个地往对面的墙上砸。砸到第九个的时候,经理进来了,点头哈腰地像条狗一样求我息怒,也难怪,听说这里的杯子都是他们老板的私藏,一个四千多块人民币,我砸的爽快,他们底下人怕是心尖尖都要滴出血来。
我什么话都没说,这么闹了一会儿手也酸了,索性自顾自地抱着手臂坐到沙发上。不一会儿门又开了,我眼皮没抬就猜到是谁。
果然,他又回来了,脸上多了几道红肿的掌印。
我晃着脚,慢悠悠道:
何箐你们经理太不专业了,打坏了脸,客人看着多闹心啊。
罗一舟他习惯这样,因为脸受伤更容易让我长记性。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然后他挺直脊背面对着我,深深地垂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罗一舟刚才都是我的错,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冲着我来就行,不要气着自己。
我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神十分谦恭,但我还是能立刻捕捉到深埋在里面的一丝警惕。我示意他帮我拿过手包,两根手指抽出一叠钞票拍在他胸口上。
何箐今天就算了,这是医药费,去敷点冰消消肿,别让你小男友心疼。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点了下头就走了。
包房里只孤零零我一人。我捡了个还算完整的水晶杯,倒满大半杯红色玛瑙,对着暗黄色的灯光一饮而尽。残酒冷如冰,淡淡的酸涩味道停留在舌尖上。
他骗我,这根本不是最贵的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