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一关上门,季晚的脸便立即沉了下来,眼眸漆黑,却隐隐寒凉。
她伸手将苏晓的袖子再度拉开,伤口依旧是触目惊心,令人害怕。
季晚就拉着她的手腕呆坐了几分钟,才起身为她掖好被子,减慢点滴,倒了杯水用棉签湿润她无色的唇。
苏晓苍白的神态映在季晚眼里是多么刺眼。她很清楚,这次低烧与那些伤脱不了关系,她也无法想象,苏晓是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而季晚这些天太忽略她了,只是稍稍不注意,就发生了这些。
苏晓是中午醒来的,她的全身依旧冰凉,但因低烧而引发的胃疼却消失了,睁眼时头还晕糊糊的,抬手碰了一人的手腕,下意识地就说,“季晚……”
坐在病床边的人闻声放下书,起身为她调整了枕头的高度,好让她能坐靠着。苏晓才知道,这是江宵。
“季晚呢?”苏晓声音很低哑。
江宵一边伸手调点滴速度,一边拿过旁边的水杯,说,“她去买午饭了,待会就会回来。你还难受吗?”
江宵垂着眸,目光扫过苏晓因牵引而露出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将水杯递上去。
“好多了,谢谢。”苏晓接过,热水的雾气拢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一座瓷雕。
“这几天就不用去上课了,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假,课程也不用担心会落下,我会把笔记送过来。”
“谢谢。”苏晓面对江宵总有点拘束,喝口热水压惊,“你不用去吃饭吗?”
江宵坐回去,将书搁在膝盖上翻开,细碎的鬓发垂下,“不,我没什么急事,在哪吃不是吃,她买了三人份的。”
“ (๑ʘ̅ д ʘ̅๑)!!!”苏晓闻言直接。
江宵注意到她的表情顿了顿,“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苏晓声音拔高,兴奋了一个度,吓得江宵书都掉了。
“不好意思,我只是太激动了……”
“……激动什么?”
江宵果真没有学校风云人物的自觉。苏晓默默摇头,往后仰了仰,直至脖颈陷入柔软的枕头里。
“你喜欢跟季晚交朋友吗?”
“怎么了?喜欢啊。”
“真好,她朋友很多,但能陪她的人很少。你们能成为朋友,季晚应该很开心。”
江宵淡淡弯唇,“我也很开心。”
“她以前总是围着我,因为我这个人太幼稚,总是闹事,每次都是她来帮我。看着吊儿郎当的人,其实沉稳又心软。”
苏晓脸色依旧不好,但此时说话的神色都舔了几分浅浅的笑意。江宵看着她,觉得她一定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她就像个姐姐,我心里幻想过的姐姐。”苏晓没有姐姐,她只有个不懂事的弟弟。
季晚提着盒饭来的时候,医生正给苏晓换最后一瓶大药水。江宵放下书,走来接过盒饭,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你来给她拿点药。”女医生回身说。
“季晚。”苏晓抱着盒饭小口地吃,像是什么仓鼠。季晚垂眸看了两秒,果断拍拍她的头,“出息了,生病学会瞒着了。”
“嘶~”苏晓被拍得脑瓜疼,心虚地躲开视线,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子。“我没有瞒,只是因为……太痛了,脑子迷糊着。”
江宵就眼睁睁看着她虐待病人,扯了扯她袖子,“欺负病人算什么本事。”
季晚回头看她两秒,又把视线落回吃得正欢的苏晓身上,然后又看了看江宵。
江宵:“……”你是有什么大病吗?
“你们趁我不在聊了什么,怎么突然一致对外了呢?”季晚稀奇地挑眉,硬是要把两人戳出个洞来。
“好了,快吃饭,要凉了。”季晚只要一个不注意,她的傻逼属性就能出来,江宵打开盒饭送到季晚手上,三个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干饭。
苏晓第一次觉得生病也这么开心,大吃特吃时,一双筷子夹了过来,偷走了她的鸡腿。
苏晓瞪大眼睛看着,唰地瞄向季晚,“你干嘛?”“病人不配吃鸡腿,活该。”
苏晓:〣( ºΔº )〣那你为什么要买鸡腿?!!!
下午的课季晚直接请了假,江宵回去上课了,说放学给她们带笔记。
季晚又找到一个不上课的好理由,舒舒服服地躺交椅上晒太阳。
苏晓坐床上半睡半醒,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眼睛就要眯上了。季晚懒散的笑声传来,悠悠的,“苏晓,你是不是有些事没告诉我?”
唰地一下,苏晓瞬间惊醒,吓得背后发凉。
“你伤哪来的?”季晚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问。苏晓已经要吓晕了。
苏晓心虚着,竭力若无其事地说,“没啊,我怎么可能会瞒你事呢?”
季晚静静看着她,目光从她微闪的眼睛划过,有点好笑,语气与平常并不一样。“苏晓,你没学过表情管理,脸上明明白白。”
她没了那点懒散,就微微倚在木架上,光影打下,衬得气质都不一样了。
但苏晓还是能从中找到点熟悉,她默了默,无话可说。
“你爸妈又打你了?”声音说得小。
苏晓一下子攥紧了被子,骨节泛白。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和进来,但我想说,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偏差的端点,那它会一直偏差下去。”
“我希望你在有些时候,能多跟我倾诉。我不是那些形式朋友,我们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
季晚说的很认真。季晚家大业大,从小朋友无数,但能跟她交心的少,能让她主动交心的更少。她这个人对待什么都很随意,但看情很重。
她此时眸中的认真难得一见。
“我五年来只承认了你,所以,便想把世界最好的给你。我忠于友谊,忠于亲情,我真的把你当妹妹来看。”
“你却好像觉得,我给你的,你拿得不清不楚。”
“你总是在愧疚,推辞。你可能不能明白,我对这些的执着。”
“苏晓,我的命是你救的。”
最后一句话落,房间里的气氛沉淀下来。苏晓睁大眼睛听着,可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有滚烫的泪滴混着心悸落下。
外头大片灿烂阳光下,风吹婆娑,叶动摇曳,气息吞吐都消了声。
那年的夏天,阳光漫烂,成排的杨树被干爽的清风吹拂。
初二5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女生,名字叫季晚。
名字很有韵味,班上的人就看着那个子微微挑高扎着马尾的少女笑意融融地自我介绍,略青涩的声音像是沐浴在阳光里的懒猫。
阳光洒在第一排处,模样腼腆的少女坐在右侧,抬头看着,像被晃了眼。
少年人间彼此吸引,同学们都对她很好奇,没来几天就收获了一群朋友。季晚性子好,又对朋友好,无论男女都喜欢跟她玩。
苏晓也是一样,她觉得这个新来的同学活泼自信,像个发光体,简直抓人眼球。但她并没有主动找她,因为她不敢。
班上的人总有几个人不那么合群,苏晓就是其中的一个。因家庭,她性子软弱好欺,腼腆怕生,看上去有点孤僻。即使那个时候的女生们都没什么恶意,但对苏晓也只有迎面碰上了打个招呼罢了。
她没有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常常能看见季晚微侧着脸光明正大地打着瞌睡或是咬着棒棒糖,笑着跟其他人说笑,眼里像有光般。如果上帝有宠儿,那大概就是她了,那时的苏晓暗暗想。
苏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关注她,只觉得,这是她羡慕的样子。
时间依旧过着,似乎不会变了。
直至一次,苏晓发现季晚一个人走在路上,挎着包,形单影只,逆着人群。
她身边没有那些说说笑笑的好友,与周边的热闹相比,竟有点孤寂。
苏晓突然意识到,她也许并不完美。
季晚会在教室里跟人很开心地笑,有时候打趣别人几句,有时候又静静地听着别人讲话,有时会懒散地打着哈欠。她身边围了很多人。
但她放学后,自习后,会静静地走在去小卖店的路上,会微垂着嘴角掠过拥挤的食堂,会无聊地用脚扒拉着草皮,一边扔石子一边离开学校。她似乎与人前分割开,不再留恋烟火,无意与人深交。
想起来,季晚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有距离感,她会有礼貌又舒心的笑看每个人,回答每个人的问题,可却轻轻浅浅。
苏晓发现了她的另一面,可碍于胆子,她还是接触不到她。
苏晓不太会说话,成绩也不出色,经常被外班人欺负。一次少女刚好路过,看见时顿了顿。
那时,苏晓被人按在桌上,脸被勒出了红痕,打人的是女生,挺好看的,可品性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