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之后,陆忘离和周余生在崔府附近的客栈包下了一间客房,两人得了空便去找崔楚。
清明时节,两人带着一篮子的青团和香烛去了崔府,刚刚进门便看到崔府罕见的冷清,虽然崔府平日里也不热闹,但今日的崔府如同一座空宅。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了祠堂,一路上当真没有看到一个人,陆忘离敲了敲门询问着里面是否有人,直到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才推开了门。
“崔府的下人呢?”陆忘离将篮子放到崔楚身边,崔楚原本闭眼虔诚的模样也睁开了双眼,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昨日里寒食,便让他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休息了。”崔楚说着站起身,温柔的看着陆忘离。
“他们……有人没家吗?”陆忘离的睫毛微颤,眼神里露出了些许同情,更多的还是无奈悲痛,然后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跟我好像。”
许是周余生看出了陆忘离的心思,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陆忘离嘴角微微上扬。
崔楚拿起地上的篮子道:“我现在要出去祭拜,同我一起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便一起走了出去,崔楚给了两人一人一把伞,嘱咐着:“清明这天雨是不可测的,我们走着,带着伞出去还安稳些。”
三人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神色匆匆不知道去哪。
崔楚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堡前,将篮子里的白蜡点燃,放上了青团,点燃了香,然后认真的拜了拜。
陆忘离和周余生也跟着一起拜,陆忘离忍不住问他:“这石堡里是何人?能让大人如此上心。”
崔楚轻轻一笑,“我也不知晓是何人。”崔楚往面前的火盆里放了几张黄纸,“他们姓甚名谁我从未了解过,只是我见到他们时就已经如此了,我不忍见他们身首异处便想给他们立个碑。”
而后崔楚站起身看着陆忘离继续说道:“却无能为力知晓他们姓名,只得建个冢,也好安放他们的亡魂。”崔楚似是想到了还在孟鹤渊手上的父亲的尸身,不由得眼眶泛红。
陆忘离看了眼周余生,两人都看着那石堡沉默着,正处于低气压的时候一声啼哭打破了这寂静,一束灌木丛后一个女孩趴在石碑前痛哭流涕,已经直不起身了。
“阿父阿母,丫头来看你们了。”那女孩十几岁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稚嫩。
崔楚听的鼻头泛酸,双腿本能的走向那孩子,他微微弯下身,一脸温柔的笑意向女孩伸出手道:“姑娘何故哭的如此伤心啊?”
女孩看崔楚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他整个人浸在光里,仿佛他一出现就带来了一片阳光,女孩流着眼泪抽噎着有些说不出话:“阿父阿母去世多年,丫头苟活于世无亲无故,只有清明之时才敢出现在阿父阿母墓前。”
崔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这种表情转瞬即逝,似是这种事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你叫什么名字?”
崔楚亲自抹去女孩脸上的眼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带到了陆忘离身边,女孩这才稳了稳内心的悲痛开口说:“我叫丫头。”
陆忘离不由得心生怜悯,摸了摸她的头顶,“丫头算什么名字,你阿父阿母就叫你丫头的?”
丫头摇了摇头,“我忘了,自记事起父母便离了人世,他们唤我的名字我至今不知,只是街头的乞儿们都唤我死丫头,我想着死丫头未免太过难听,就取了丫头来做我的名。”
周余生听后看了陆忘离一眼,笑道:“不妨重新起个名字吧。”陆忘离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两人对上眼神,陆忘离似是懂了什么,一切都化在无言中。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便唤你桑榆吧。”崔楚浑身的温柔都要融化几人了,陆忘离忍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原来你每年清明都要独自出门一趟就是为了这些吧。”
崔楚拉起桑榆的手,此时天已经微微下起来小雨,几人打着伞往回折返,“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看不得别人疾苦,只得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救他们,看他们好起来我才真的高兴。”
陆忘离给了周余生一个眼神,周余生当即会意,笑着对桑榆道:“小桑榆过来,我带你去玩儿。”桑榆有些不舍的看了眼崔楚,崔楚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没事,桑榆这才跟着周余生离开了。
陆忘离见他们走远后笑了笑,“大人如此菩萨心肠想必人缘应是极好的。”陆忘离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破绽。
自从那天在房顶上看到听到的,她便知晓崔楚的情绪容易爆发,之所以平常他稳定的像一潭死水,那是因为没有触发到他的点上,她也一直好奇那天崔楚对着孟鹤渊喊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究竟什么叫“世代赤诚,满门忠烈,却一朝帝王多疑”。
陆忘离心知肚明,崔楚这个人精明的紧,完全不输郑殊兰和迟元,甚至能和孟鹤渊平起平坐,只是孟鹤渊抓了他的把柄,否则也是个狠角色。
淅淅沥沥的雨不停的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萦绕在两人耳边,崔楚嘴角勾起,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事在人为,何必去拘泥于那些所谓的人缘。”
“大人好心性,只是这人缘半假不真大人又该如何?”陆忘离明显感觉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崔楚的眼神微变,“为天下人安家立碑,至亲尸身却不知所踪,我问你,你心生的怜悯到底是真菩萨还是对你无法安葬你至亲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