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多，他们在安宁王城郊外相见。
她风尘仆仆，他满头白发。
明明三年前，是她送他离开这里。
而今却是他迎接她的归来。
姜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她这样落魄，但她的脊梁，从来没有弯曲。
因为她的骄傲，从未落幕。
一如往昔，光明女战神的光芒，一直都在照耀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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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嫠纬之忧 ·宿命交汇
失去神明之灵的她，和被时间诅咒的他。
——宸熙
命中注定，我要遇见你。
——姜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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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宸熙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离开。
他的眸光清浅而温柔，一直注视着她。
即使，她的目光，从未看向过他。
他们再次相见了，却从未彼此注视过。
“阿嬣觉得，这尘世如何？”宸熙拦住她的去路，轻声问。
姜嬣想了想，道：“渊。”
“渊？”宸熙扯了扯嘴角，注视着她，问，“是渊源，还是……深渊？”
姜嬣：“我觉得，这尘世，深不可测。”
我在这里，见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
但也有很多东西我学不会，也做不到认同，就仅仅只是目睹和知道。
姜嬣在有些时候，有些方面，是真的木讷，但……这并不代表，她并不敏锐。
这世界，最温柔不过，我在寒夜里，而有一人站在阳光的最深处，温柔凝视着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宸熙的目光，在注视着她，但是……
她却不敢去看。
不敢回应。
这人光风霁月，深情温柔，这世间的光仿佛都映射在他一人身上，明亮灿烈得让人不敢正眼去瞧。
可这人又矛盾地像是披了一身星光，冷冷清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摘、去拥有……
姜嬣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明明，我什么都不怕的。
可我在他面前，却那样胆怯，那样懦弱，甚至连跟他对视一眼都不敢。
她的胆怯，她的爱意，如同她记不起的过去、丢失的过往一样，随着时间湮灭，不被任何人知道。
我在期待什么？害怕什么？
是那个回不去的少年，还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救赎？
不管是江宸熙，还是龙墨羽。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啊……
宸熙忽而道:“你不想……再见见他吗？”见一见，真正的龙墨羽。
姜嬣摇头:“不必了。”
我们早已……说过再见。
宸熙:“为什么？”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被神抛弃的人，遇上了被人抛弃的神。
不会说心里话的女孩，遇上了会读心的神。
失去神明之灵的她，和被时间诅咒的他。
我们从不言说，但从来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姜嬣道:“这对你，不公平。”
就像我失去了我的过往一样，这个世界上，也早已无龙墨羽此人了——有的，只是重拾前世今生的时间神主。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可姜嬣却觉得，那样遥远，就好像……我们并不在一个维度。
我们的时间走得这样快，我抓不住一丁点儿痕迹。
姜嬣隐隐觉得不对，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眼前这个人，说不清楚的感觉。
姜嬣想了想，然后抬眸，看见了空中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前飞去。
姜嬣察觉了不对劲儿：“神尊大人。”
宸熙蹙眉：“我有名字。”
姜嬣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跟他对着干比较好，便道：“宸熙。”
在这一刻，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六界至尊、是神氏龙烨的时候。
只有她一人，仍旧唤他宸熙。
这个曾经被他抛弃的名字。
神氏龙烨，他是六界至尊，也曾是神界最年轻的战神。
他一生立功无数，为六界为众生魂锁八方，无愧无瑕。
到最后，却无人知他也只是个痛失挚爱的少年。
若非阡氏宸熙的神魂苏醒，那么神氏龙烨最后的结局只会是神魂残破，尸骨无存。
他是个孤独而又强大的神，怜悯苍生，守护挚爱，可他却从未怜悯过自己。
姜嬣指着天空道：“你看。”
宸熙蹙眉，看了眼，道：“有人动用天地之力。”
姜嬣：“这六界当中，能够动用天地之力的，可不多啊！”
姜嬣看着他衣袍上分外眼熟的紫云木，道：“神帝、魔尊、妖主、仙帝，自然都可动用一方天地之力。”
宸熙隐隐想起来什么，道：“或许，还有旁的人。”
姜嬣：“谁？”我是祭司，却看不到那个人，难道……你知道？
“天后。”宸熙道，“她曾为六界圣女，自然也可。”
姜嬣：“可她修为却并不多么高深，更无法与你这样的战神相比。”
九霄元君，月氏无瑕，她虽贵为天后，但她入神界，也不过千年尔尔，哪有那便能耐。她要真有，那祭月节从何而来？
宸熙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道：“你没见过她，怎知她是真柔弱可欺？”
九霄元君，月氏无瑕，她虽贵为天后，但她入神界，也不过千年尔尔，哪有那便能耐。她要真有，那祭月节从何而来？
姜嬣却道：“没有确定过的事情，不能这样说。”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阿嬣，永远都是最理智的那一个。
闭了闭眼，宸熙反而安了心，便低声道：“都听你的。”
“阿宸，你还好吗？”姜嬣垂着眸，问他。
他明明是灵神，是六界至尊，可他为何这样苍白，仿佛一眨眼就不见了。
宸熙一直在看她，她的反应他全都看在眼里：“你没有看过我，怎知我好不好。”
她的心疼，她的望而却步，他都看在眼里。
可他却不敢贸然靠近，不敢和盘托出。
宸熙禁不住又问：“阿嬣不看我一眼吗？”
姜嬣却没有再回答了。
她的沉默，是她的态度，是她的拒绝。
可人与人之间，总是这样。你进，我退；你守城，我攻城。
沉默过后，还是宸熙道：“我的力量，有在渐渐恢复了。”从没有人让他这样妥协，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来如此。
虽然在宸熙看来，他现在的实力还很弱，但，行走世间，护人平安，足矣。
姜嬣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想，这个，应该是要回到你手里的。”
姜嬣垂着脑袋，也不看他，只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灵魂碎片交与宸熙。
姜嬣扯了扯嘴角，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选了个最白的表述方式：“我曾见过你。”
宸熙：“什么？”
姜嬣垂眸，轻声道：“我在梦里，无数次见过你。”
“我在四海浮生镜里，见过神氏龙烨；在我的梦里，见过龙墨羽。”
“我见过小时候的龙墨羽，见过在乡野告白的龙墨羽，见过你和她最后一战时的龙墨羽，”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灵魂碎片的化身。”姜嬣声音低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他的灵魂碎裂成一片又一片，落在各个时间的缝隙里。
我见过那样好的龙墨羽，那样温柔刻骨的龙墨羽。
所以，我不能任由他的灵魂碎片，流浪天际，最后化作点点尘埃，彻底消失在风里。
她的身躯沉睡着，但她的神魂却陷入一层又一层无止尽的梦境。
命中注定，我要遇见你。
所以，遇见他的她，一点点将他碎裂的魂魄拾捡起来，一点点拼凑成形，然后带回来，交予他。
我没什么大的能耐，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浮生大梦一场，过往一切，随幻梦的流逝，随她的苏醒，一点点变成模糊得再也想不起来的飘渺故事。
宸熙就站在那里，任由那些灵魂的边边角角，碎在六界各地的神魂缩影，在姜嬣的指引下，一点点回到他这里。
岁月微渺，光影幢幢，时间仿佛就此止歇，寂寥与孤独化作永恒不变的影，与随他天涯海角。
宸熙想起来，凤倾歌曾经说过，那时候，化作银色小龙的江宸熙重伤，这些年，是姜嬣一天一滴血地助他复原。
可是……
随着神魂碎片的融合，宸熙想起很多怎么都想不起的事情。
比如说……
那时候，她身祭六界，灵力溃散于天地之间，滋养万物生灵。
也就是说，这世间，飘散的，无一不是她之灵力。
灵巫之主，祭祀法坛之神，身祭六界，灵养天地。
祭天下万灵，守苍生命魂。
她，从未食言。
姜嬣一点点看着手里的灵魂碎片，融于宸熙体内。
她想：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所有的缘分，所有的相遇，所有的别离，都随着他灵魂碎片的回归，到此为止了。
从此以后，他依旧是神氏龙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六界至尊，这六界人人见他须低眉，人人见他须先行礼问安。
而我，也只是这尘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介凡女。
渺小如我，遇上你，便花上了我这一生的气运。
而今，此间事了。
你，我，再无任何牵挂。
我也，是时候，该去做我要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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