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大不了眼一闭去了便是。”
骆凡不可置信:“你怎么能把数万人命,说得如此轻而易举。”
姜嬣:“也是啊!很多东西,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出来了。”
“旁人说得,我说不得?”
只不过是,众口铄金,对着我一人;我却没有对着任何人。
“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若是不愿。”姜嬣顿了顿,道,“东西在你手里,你也可以现在就毁了。”
“没有人会责怪你,断了他们一条有希望的生路。”
宸熙带着两个小家伙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姜嬣这句话。
那些仇恨,那些恶意,一直都在中伤侮辱她,但,她从未改变。
她的傲骨,从未弯曲半分——纵然,谩骂洗耳;纵然,千疮百孔。
人人都以为,她只是倔强惯了,不愿回头,更不愿低头。
其实,她只是,退无可退罢了。
从进王城开始,姜嬣就一直在后退,在避让,在妥协,在寻求解决办法。
只是现在,退无可退了。
也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她只是害怕而已……
挣脱层层幻梦发束缚,她还是那个看似温柔强大,内里却脆弱的需要人去保护的小女孩……
既然别人不能保护你,那就换自己来保护好了!
远远传来了一道很低的轻笑声。
姜嬣抬眸看去。
雨幕绵绵里,静静地立着一个人,那人立于几十米之外,身形清隽,神情寡淡,容貌耀眼。
那是个银发黑衣的少年人,约莫二十一二的样子,霜雪染身,孤独孑然。
抬眸间,姜嬣看见了她银色的长睫,明澈含雪的眸子掩映在灯光下,给人明澈又温柔的感觉。
这样一个清冷绝艳的人,举手投足都是精致高雅,无论怎么看,都如画中仙一样,俊美得不成样子。
姜嬣愣住了,她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来人容颜精致地过分,眉梢自带风华,气质清冽干净,世无其二。
这般风华绝代之人,合该有这样的荣光。
可其实,他这身风华之下,掩盖不住的是低低的咳嗽声。
姜嬣的恍惚,也只在瞬间。
她想起来了,在梦里,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只是等再抬眼,却发现早已不是和梦中相像之景。
姜嬣看见了,那个人,一袭红衣,站在宸熙背后,开口,无声地对她说:“你知道,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姜嬣想:不过是逢场作戏,谁又比谁真心?
十年尔尔,雪漫王城,少年公子,银发黑衣。
小家伙早在看见姜嬣的时候,就挣脱了宸熙的手,仗着个子不高没几个人会注意,就直接朝姜嬣这边冲了过来。
然后,小家伙抱住了姜嬣的小腿。
姜嬣笑着蹲下,拨了拨小家伙被风吹乱的呆毛,道:“找到你父亲了?”
小家伙点点头。
“你找到家人了。”姜嬣欣慰道,“这很好。”
姜嬣拉过神氏沐源,蹲下对他说:“我还有事,就不过去了。你把这个,交给你父亲和妹妹。”说着,姜嬣将一片花瓣送入神氏沐源心口。
神氏沐源心口微颤,他捧着掌心和送入他心口一样的花瓣,问:“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很敏锐地察觉了,姜嬣像是在避着什么人。
“未来你会知道的。”姜嬣声音低哑而平淡,“而且,也没什么,就是几片花瓣。”
姜嬣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些关于他的话题。
我不亲自给,是因为,如今,我没有资格。
再次见面,我依旧是凡间女,而你却不再是红尘客。
我只是一介草民,没有资格,向六界至尊的他,说什么给什么,就连看一眼都是奢望。
有些话,没来得及讲,就没法说不出口;有些关系,没来得及推进,就只能到此为止。
从一开始,姜嬣就知道,她和江宸熙,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是没有结局的。
神氏沐辰:“这究竟是什么?我感觉,很温暖。”
姜嬣看向小家伙,眸光柔和:“神的赐福。”
小家伙眼巴巴瞅着姜嬣,紧紧拉着她衣袖还不算,又去攥住姜嬣的手指,张皇而无措:“那你要走吗?”
姜嬣想了想,道:“替我向大家问好,还有……”
“照顾好自己。”
“那你呢?”神氏沐源望着她,“你还会回来吗?”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姜嬣:“我还有事,很忙的。”
这就是拒绝了。
她拒绝,再回到这里。
她永远都是这样,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着这样绝情的话。
神氏沐源拽着她衣袖:“我今日在山下,听到了很多……”
“不好的声音。”
姜嬣:“那我去处理。”
小家伙受到了极大伤害,不着痕迹地抛弃了姜嬣,转头扎进宸熙怀里。
姜嬣起身,朝众人点点头:“姜嬣在此,祝愿诸君,此后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她明明那样期许,她明明那样想要回到这里,可她却停下来了,她抱着满怀的遗憾,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
长睫轻闪,遮住她眼底的失落黯淡,雨幕迷茫,悲凉尽浮漫。
岁暮催短景,霜雪霁寒宵。
这尘世的缘分,那年莫名其妙地定下了,而后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你看,世人多奇怪。
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了不珍惜,在一起时怀疑,失去了怀念,怀念的想相见,相见的又恨晚。
终其一生,满是遗憾。
那些遗憾,将她吞没,让她觉得,往后余生,世间男子皆黯淡。
姜嬣径直开了个阵,离开了。
在场众人,谁都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却无一人跟随。
等姜嬣出了阵,发现有人在等她。
姜嬣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竟是倒了这样的大霉。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飞来横祸和无妄之灾,姜嬣恰恰是最倒霉的一个。
为什么我一睁眼就要应付这种局面?
妖帝,魔尊,以及……江宸熙,不,现在应该说是六界的神尊大人。
魔邪先发制人:“看看,这个你曾经用生命捍卫的地方,现在他们却亲手要灭了你,是什么感想?”
姜嬣怔了怔:“总好过,我亲眼看着它被毁灭。”
魔邪:“你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姜嬣:“……”
是啊,明明还有别的选择。
可明知前路艰险,一直都在痛苦中挣扎。
为何不回头呢?为何还要继续?
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见姜嬣不说话,魔邪继续道:“天底下要死的人那么多,你管得过来?”
是啊!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
她管别人做什么?
只是,这件事情,原本无论与我有没有关系,我都不知道。
而重要的是,我在这个节骨眼儿入轩辕,并且知道了这件事情。
那么,我就不能不去管了。
何况,于我而言,不过付出区区一滴血而已。
可这一滴血,能救多少人的命?
姜嬣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总好过袖手旁观。
那些染疫的人里,或为人子女,或为人父母,或是流浪乞丐……总归在这世间,他们有所挂念。
孰轻孰重,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找不到瘟疫之源,但这事儿总是要解决的,宜早不宜晚。
姜嬣看了看风青奕,又看了眼挑她刺的魔邪,道:“二位,要不……继续打?”
魔邪见说了半天,这人依旧无动于衷,大怒:“你……你这个……”
不等魔邪说什么,风青奕便拉走了他,并且看着心情不差的样子,他对姜嬣道:“好嘞。”
然后提刀,把魔邪架向更远处。
俩人一路边打边骂骂咧咧。
魔邪:“你这小妖,真以为本座不敢把你怎么样?”
风青奕嚣张道:“可我师尊当面,你敢动手吗?”
魔邪诡异地沉默了。
风青奕大笑:“而且,你动用寄命之术,修为损了近三成,你不会自己都没发现吧?”
魔邪脸色冷得厉害。
他自己的确没发现,是刚才与风青奕对招时才察觉到的。
“而且,你没看见我师尊有事要做,你搁那儿讨什么嫌。”
“……”
等到俩人打远了,姜嬣才转身,回头看向宸熙。
忘忧山一别,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他也只是她的梦里人。
她在梦里,见过各种模样的他。
黄昏处,山野间,对着爱人深情诉衷肠的龙墨羽。
为爱人提笔摩画的少年公子,温柔刻骨的桃源谪仙。
白泽背上,提剑振雪,凛然霸气的六界神尊……
以及,那个暗夜里,伏在她肩上抽泣的少年人。
他们都是他,却又不是他,至少,不是完完全全的他。
可现在,这人就囫囵儿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姜嬣凝视着宸熙。
这人无疑是浑身上下都带着光的,他是灵神,拥有千千万万人炽热的爱,他是真正发着光的。
可是啊?有的光,那样耀眼。
刺得人直想落泪。
她很想问:若你同她早已生死相许,心心相印,又何苦惹我坠落凡尘错付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