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君烨身后是无数金戈铁甲的御林军，所以，他可以从容不迫地收起长剑，坐下来继续品茗赏景。
而姜嬣，身后只有半靠着的一根柱子，这柱子，还不跟她姓。
这是一种无言的羞辱，代表了没人相信她，没人支持她，没人做她的后盾——她自始至终都是孑然一身。
姜嬣就那么靠着，低垂着眼睑，
人在夜幕下，仰望漫天星辰，星辰摇摇欲坠，想有人托住她，可人会不自觉地感到自己渺小而卑微。
星辰觉得自己渺小，可她却不知道，这是多少个仰望一生却企及不到的远方。
苟活在这红尘俗世多年，姜嬣竭尽全力活着，从来没有去好好生活过，也……不曾知道这世间，极乐究竟为何？
是统领山河的万人之上、无人之巅？还是在其位谋其职，活得轻松自在乐逍遥？
但姜嬣清楚，有些位置，看着耀眼，但不一定适合自己，你也不一定能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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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风起王畿-被遗忘的人
亲爱的人啊！
你在何方？
是否也忘了，
爱自己。
——风青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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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里，霜花如刻，有万家灯火……也有不为人知的角落，弥散着难以想象的黑暗。
白天时还没有这种感觉，这会黑下来，整个百间楼就成了一片硕大的迷宫，所有的楼都长得一模一样，房间也都一模一样甚至连屋檐上的铃铛是批发的，乍一看列队成排，好似某种诡秘的阵法，铃铛一响，更是触目惊心。
楼下的小巷仿佛都是如出一辙，到处都是十字路口，人走在路上，永远都找不到上一个路口，走着走着就不知串到了哪里。
这些年，姜嬣曾和江宸熙几乎游历遍整个大陆，他们从没迷过路，如今在这里穿梭，却是晕头转向。
而且，很奇怪的是，有一把剑，一直跟着她，而且杀意过重。
“幻雪，封！”姜嬣将剑暂时封印，然后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轻吐出一口血气，若有所思。
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心海。”忽然间，耳畔想起这么一句话。
姜嬣蓦地抬眸，就看见了……一家三口。
轩辕君烨，雪如歌，以及他们的女儿。
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而轩辕煜睿以及轩辕煜谦，各自站在两个对角处，望着他们。
不知道雪如歌说了什么，小公主跑开了，她着一身红色宫装，在百间楼穿梭，她衣饰上的铃铛给她诡异的笑声伴奏，惊得人汗毛倒竖。
就低个头的功夫，周围都变了，百间楼变成了王宫。
顾锦汐，顾清逸，南宫白笙，还有她自己。
‘姜嬣’轻轻拨开顾清逸架在她脖子上的剑，从容道:“王相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睿儿是轩辕王族嫡系的长子，他这些年虽跟着我，但究竟是要回来的。”
顾清逸气得发抖:“你……”
顾锦汐更是半点涵养没有地骂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们相提并论，问你，那都是抬举你……”
“你别以为你曾经是陛下的老师，你就可以……”
尽管姜嬣是陛下昔日的老师，明面上说是比旁人都亲近得多，但这满宫里也没几个人对着她有过半分尊敬，但也没哪个敢上赶着送人头，顾锦汐敢这么指着她鼻子骂，姜嬣也没多少意外。
因为姜嬣本身对自己作为昔日帝师这件事，就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因此也什么特别要解释，点点头便走了。
其实，比起顾锦汐的话，更让姜嬣在意和难堪的，是旁边那些宫人们的窃窃私语。
“她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姜嬣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脸来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设计和监造的，她是这轩辕王宫的创造者，她为什么不能来？
这才是让姜嬣觉得荒唐至极的一点。
就仅仅是因为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
就因为那些未被证实的流言蜚语？
因为轩辕的主人容不下她？
还是……仅仅只是地位底下的看不起和鄙夷？
姜嬣第一次，感觉到尊严被冒犯。
她也是第一次，感到异常生气和愤怒。
不等她起身，就有宫人停住脚步，佯装漫不经心地往姜嬣那边看了看：“那边那位姑娘是谁呀？新晋的哪位娘娘吗？”
“不要乱说话。那是大祭司阁下。”
“你说的就是那位……”
许是她们窃窃私语地太明显，‘姜嬣’终于回神，盯着她们问:“有事么？”
几个宫女吓死了，立马作鸟兽状散开了。
打死她们也没想到，王国赫赫有名的大祭司阁下，居然同她们说话了。
她们走后，‘姜嬣’照样安静地立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在那里等待。
她好像，习惯了等待。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等一个人？等时间到？还是等命运降临？
站在这里，姜嬣从来镇定自若的手陡然一顿，不由得轻轻地打了个寒噤。
冥冥中，好像有人引她来此，而且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让她不适。
姜嬣想问个明白，但隔着甚远，姜嬣又饿又懒，根本不想走了。
干脆直接找了个地儿坐下来等。
单膝屈起，撑着右胳膊肘，脑袋搁胳膊上，双眼闭合——没有比姜嬣更懒的人了。
这是轩辕君烨走近后，对姜嬣的评价。
姜嬣这个人，看着冷酷无情，生人勿近，但实际上，没有防备的时候，总会做些特别可爱的小动作，这些无意识中露出的纯真让人觉得恍惚——她曾经应该是个被人捧在掌心儿里的小公主吧！
所以，轩辕君烨能一眼看穿姜嬣的破绽，自然也能用精湛的演技，利用姜嬣那时候表现出来的锋利，把她引来这里。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姜嬣，突然问：“你决定，不走了？”
姜嬣维持着原样，没动，手里的玉箫微微握紧，反问道：“陛下希望我走，还是留？”
轩辕君烨眸光沉沉:“我的希望，从来都不会成为决定。”
姜嬣的目光，就那么清冷冷地撞上来，轩辕君烨的心，有一瞬间的骤停，他继而声音冷硬、目光坚毅如冰地道:“师尊应该知道，背叛轩辕，会是什么下场。”
姜嬣看着他，不言不语。似乎是丧失了辩解能力，亦或者，她根本不想解释。
而轩辕君烨，在等，他想听，听姜嬣口中能说出些什么来。
僵持了半响，姜嬣似乎是叹了口气，道:“陛下，你平时都是这样训人的吗？对孩子也是？”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雪如歌已经带着小公主过来了；可即使当着她们的面，轩辕君烨也从不避讳他的狠厉。
看着姜嬣一副“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解释”的模样，轩辕君烨心中怒气翻涌，神思一转，便给人定罪:“我不需要什么证据。”
他似是颇为遗憾:“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同样了解你。”
姜嬣没有转移注意力成功，只好直面轩辕陛下的问题:“这世间的繁华，本就不属于我。”而且，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姜嬣:“相互尊重和欣赏，才能长久地陪伴在彼此身边。”他们从来都是赏识彼此才华的，但是，仅靠欣赏，最后在世俗的磨损下，难免不会变成得寸进尺的利用。
“陛下。”姜嬣用箫，指了指自己，“如果有一天，姜嬣这个人消失了，还会有人记得她吗？”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是吗？”轩辕君烨眼睛红得厉害。
是了，姜嬣以为没什么，但她不知道，她的“想离开”以及“不在乎”，是对轩辕君烨最大的报复。
轩辕君烨也知道，其实不是，她不会报复任何人。
因为，她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她也说过，她的弱点是心软；她说过她会的很多，但唯独不会恨。不会恨，所以，何来报复？
她会的很多，不会的，也很多。
她会的，别人会不会无所谓，但别人要的，她是不会和人争的。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旁人拼命给自己圈地盘划领域。而她，只是一味地退避。
到如今，轩辕君烨回想起来，他对这个人的印象，竟是模糊不清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若是细细想来，姜嬣这个人，就像他案头搁着的砚台。平时看不出端倪，一旦有要失去的危险，他就开始心慌意乱——习惯了，习惯了存在，也习惯了忽视。
有时不会去珍惜，没了又过分想念。
我可真是个混蛋啊！轩辕君烨如是唾弃着自己。
只听姜嬣道:“陛下若是如此认为，也没有错。”她就是想离开，就是不在乎——说白了，就是报复。
居然有人敢这般讽刺他？轩辕君烨顿时恼羞成怒：“姜嬣，你……”
“你太过分了……”
姜嬣垂下眼睫，神色冷淡:“过分吗？”
姜嬣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自己究竟哪里过分了。
“没有吧？”她声音轻轻地，带着怀疑和不确定。
从来都大方得不得了的人，只是替自己辩解了一句，就觉得自己自私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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