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神情里却透着浓重的被长久压抑的苦涩:“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就不存在。”
姜嬣摇头否认:“他存在的,而且……”
“他是我喜欢的人,请陛下慎言。”
众所周知,轩辕大祭司姜嬣,神出鬼没,就都以为她做事全凭自己心意,但实际上,熟知姜嬣的人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有分寸。
况且,姜嬣本质上是个很宽容的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她向来是不会过多计较的。
但是这不代表她就心里没杆秤,作为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祭师,姜嬣几乎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她的底线,但同时,她又是个向往自由的人,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规则的来束缚左右她。
所以,她可以允许轩辕君烨指责说她什么,但……说姜嬣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不行,这已经触碰道她的底线了,她不能容忍,也不会容忍。
“慎言?”轩辕君烨简直要冷笑了,
“你不是说,你对过去一无所知吗?为什么,你就永远也忘不了他?孤难道给不了你想要的?”
姜嬣皱了皱眉,没说话。
“姜嬣,你非要这样吗?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轩辕君烨郁闷至极,“你还是这样,就不能开尊口说句话?”
闻言,姜嬣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说什么?
许久,她才道:“轩辕君烨,你不觉得你太厚颜无耻了吗?”她很少连名带姓地直呼人。
“师尊……”这一声,低沉清冽,似怨非怒,又夹杂着无边的叹息与惋惜。
姜嬣微怔。
这个称呼,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了,确切来讲,是从他口中听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唤她师尊,也不是姜嬣,而是冷冰冰客套至极的“先生”呢?
姜嬣想不起来,她这样聪明的人,居然也会记不清了?大概是真的不在意吧!
轩辕君烨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很多时候都看不清姜嬣,这个人时而简单剔透,时而深藏不露,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曾经,我想让你成为你这王宫的女主人,而非是王国神圣祭坛上的第一女祭司。”
“你看看,如今,你这个大祭司混得好吗?”
看着那个人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容,轩辕君烨道:“孤的诺言,永远有效,你……”
姜嬣打断他:“我不会干别的,祭师,乃是本职。”
“且,他,一直都在。”亭子外星光漫天弥散,但姜嬣却只记得他的眼,眸底那处,盛满了最独特的温柔。
看不清面容的那个他,成了姜嬣心里痴心多年的旧梦。
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的姜嬣,却徘徊此处,痴痴地想等一个不归人。
刚苏醒的时候,她遇见了那个人,年少的轩辕君烨有那个人的影子,她追随他,替她征战!
如今,幡然醒悟。
那时候,她追随轩辕君烨,只是为了追逐轩辕君烨身上和那个人相似的影子。
那些年的细枝末节里,她藏了那么多的美好心事,是因为另一个人,她真正喜欢的人。
那个人,并不是轩辕君烨。
姜嬣也试过了,那个人似乎也不是江宸熙。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我,为什么要应这十年之约?”
“抱歉!”姜嬣轻声道,“曾经是姜嬣的失误,陛下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这下换成轩辕君烨愣住了,反应过来:“你居然不生气?”今日种种举动,只是试探,他不信她不知。现在他说得这样明白,她……
他忽然想起“你怎么不会生气”这话从前就问过,帝王微微一笑,道:“也是,你从前就不懂生气。”
“嗯。”姜嬣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口,低垂下眼睫,长睫掩住苦涩,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只把他当作那时候看见过的一个影子。
只是,在感情上,她自以为从来都是个迟钝且不主动的人。
如今,她大概是找到了原因。
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不喜欢!
轩辕君烨竟有些愤怒:“到底谁?才能真正牵动你的心弦?”为什么?姜嬣既不倾慕他,为何要留在轩辕王国?
那个沉默寡言,表面上看起来柔顺,实际上倔到骨子里的姜嬣,究竟谁才能令她心动,谁才是那个可以俘获她芳心的人?
说实在的,就单论长相而言,姜嬣的容貌确实冠绝六界,但她这副姿容却早早地有了瑕疵,而且她周身气质太过冷冽,拒人于千里之外,自然比不上娇妍的雪如歌,明媚也比不上他后宫里的任何一个美人儿……
雪如歌是娇柔的美人儿,虽不足以艳冠群芳,但却能够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与怜惜之情;加上她能力极好,性子又傲,能牢牢抓住轩辕君烨的心。
在这一点上,姜嬣可以说是毫无天赋。
她学不会矫揉造作,也扮不成柔弱美人。
只是,拥有惊艳所有人容貌的姜嬣,却是清华内敛的,让人魂牵梦萦。
再见她,他竟能渐渐回忆起当年的炽热心动:“姜嬣,君之一诺,可渝千古。他既不存在,那么……”
话音未落,一股浓烈的悲凉和讽刺就已席卷了姜嬣。
她垂下眼眸,堪堪开口解释:“应约,为国。”
轩辕君烨,这些年,我如何过的,你究竟不知还是……装聋作哑?
我过得如何?
你不晓得吗?
我在你治理下的万家灯火里仓皇逃窜啊!
我守着王国这么多年,夜夜不能寐……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国,都容不下我……
天大地大,竟无我一人容身之处……
如今,束缚即将解开,我也只是想过平凡安宁的日子啊!你又究竟为何假惺惺地来阻拦?
姜嬣抬头,眸子里竟有血色一闪而过:“陛下,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莫要重提。你现在说这些,是嫌我名声还不够差,你要我差得更入木三分些?”
姜嬣太过直白,轩辕君烨竟有些难以招架:“孤……并非此意。”
姜嬣声音格外冷:“你想要的是附庸奴仆,而我却只能助你登顶人极。”
轩辕君烨气急:“孤王这般低声下气竟是换不来你半点顺从?”
姜嬣:“陛下知道,姜嬣向来恪守自己的原则。”
轩辕君烨眸光冷冽,言语直白犀利:“孤想得到你。”我想看看,你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会这般冷硬……
姜嬣闭了闭眼眸,轻呼出一口气,道:“陛下恐不能达成心愿。”
没有谁天生就是痴傻的,恩情总也是会有底线的,冰冷残忍磨灭了情感时,创伤就会趁机而入。时间久了,伤害成了天堑沟壑,任谁都无法跨越。它就在那里,日日年年,折磨着彼端的人,也警示着旁观的人。
轩辕君烨不屑道:“你没有选择。”
轩辕君烨提剑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姜嬣是一副天生的好相貌,骨子里就是个美人胚子,就是性子太烈,不太好靠近。
而且,凑近了看,姜嬣眉骨上那道长长的疤痕的,从额头穿过眉峰直抵眼角,这也遮不住。
虽然女孩子最看重的容貌有损,但她眼底的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清高,始终没变过,纵然,如此不堪一击。
姜嬣只道:“没有人可以接近我,谁都不能。”
她身上有封印,强大到连她自己都解不了,但这并非什么坏事——她可伤,会痛,却因着法阵的封印并不会死。
且有了这层封印,若她不愿,没人可以接近她。
轩辕君烨停步的时候,姜嬣忽然抬眸问:“陛下,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言罢,她又低垂下眼睑:“就如同我,懂什么是真正的守护吗?”
不等轩辕君烨说什么,姜嬣便自顾自说起来:“爱本身是没有根源的,它就是作为爱自身存在的。爱就是它存在的理由,去存在就是去爱,去给予。既不因为什么,也不为了什么。”
“爱本身就是没有缘由的啊!就像我那时候留在轩辕古国一样。”
“没有根据的爱才是真正的大爱。”
“爱的能力是爱自身的可能性,也就是它自身给予的能力;爱不是源于个人自私的动机,而是出于爱本身的无私的丰富的馈赠。”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轩辕君烨眼里都是疑惑。他从来,没见姜嬣话这么多过。
姜嬣:“因为,我……读书了啊!”
轩辕君烨:“……”合着就是我思想落后呗!
“陛下,这些年,你可曾碰过奏折以外的书?”姜嬣问他。
轩辕君烨僵了下,道:“不曾。”这些年,他为了王国之事,殚精竭虑,哪有那闲工夫。
姜嬣:“那便是了。”
轩辕君烨:“……”
轩辕君烨曾以为,姜嬣就算聪明,但她的聪慧大多还是在书本上看来的,并不很会用于生活实践。但他却并不知道,姜嬣所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是她一步步实践得来的。所以她才能把自己所知道的撰写成册,才能一步步辅佐他登上轩辕王国的至高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