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会,不管是姜嬣,还是别的女孩子,肯定都不会答应给。
因为,问的人口中“可愿意”,语中隐含威胁之意,且他这一开口,就把他们放在了不平等的位置上。
每一个人都有生存与被尊重的权利,感情尤其需要尊重与平等,为什么一开始就要男强女弱呢?姜嬣自然是不愿意的。
“孤……忘了。”其实,哪里会真的全然忘却忘,只是身居尊位久了,重提旧事,让自己面子上过不去难堪罢了。
如此这般,只是因为姜嬣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如果没有寡郁孤静是性格使然,那么刻板守诺便是出于教养,哪怕这个承诺早该过了时效。
此刻的轩辕君烨竟有些期待他她的一再容忍是因为自己,而不是因为身份责任,这样至少可以证明她,是在乎他的。
轩辕君烨心里不耐已久,但面上却不显,保持着应有的帝王风度,毕竟在这人尚未表露心思之前,他还得做戏一番。
他是最有耐心的捕猎者了。可惜,能在轩辕这个大染缸里多年纤尘不染,姜嬣也并非全然靠气运走到现在。
轩辕君烨,你终于忍不住了吗?这样也好,撕开所有明面上堪堪维系的虚伪平衡,露出所有狰狞也好,省得曲意逢迎了
“那再说一遍好了!”姜嬣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地表示,“我既助你登临帝位,便不会心生他念。”
轩辕君烨却是步步紧逼:“姜嬣,你是为谁而存在?我?王国?还是别的什么人?”
多年以前,站在树下的帝王,扬起高傲的头颅,仰望坐在树枝上的少女,也曾这样问。
如今,再问,先开口的,依旧是他。
“七年前那个问题,你没有回答。姜嬣,孤知道,你一直都是赤诚勇敢的,但是,在喜欢这个问题上,你犹豫逃避了。”
姜嬣:“没有,我没有。”
她瞅着轩辕君烨,坦言不讳:“没回答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虚假的试探,不值得我回答。”
“就像现在,陛下满腹疑问,却咬着这个问题不放。你不是在耿耿于怀,而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呢?忠诚吗?我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的,就像我不喜欢你一样。”
我从来,都不是忠于轩辕王国的。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心之所向。
尊严被这样冒犯,轩辕君烨怒不可遏:姜嬣,你是眼瞎了吗,看不出我对你的好?”
姜嬣:“……”
片刻后,她才道:“请陛下谅解,姜嬣属实看不到陛下的好。您就当我耳聋眼瞎、心肠冷硬吧!”
“姜嬣!”耳畔传来的是轩辕陛下生气拍成齑粉的大理石桌。
可惜,姜嬣并不为之动容,她道:“把利用做到极致还能说出这样无耻话来的,陛下可是姜嬣见过的古今第一人。”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轩辕君烨无力道。
姜嬣否认,并且强调:“是陛下一意孤行。”
轩辕君烨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却觉得自己早已被远远地推开了。
现如今,再也没有什么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牵动这个女孩子的心了。
轩辕君烨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愤怒感。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僻少年到如今睥睨山河的帝王国君,他从来都是一匹桀骜难驯的孤狼。
但姜嬣,却是他抓也住不住,却又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人。
轩辕君烨没再说话,只一双眼睛红得厉害,是怒极了的。
他想说些什么,姜嬣却早已移步外面,看起了景儿。
他的话一下子就问不出口了。
因为就在姜嬣转身的那一瞬,他突然明白,自己的怒火究竟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姜嬣。
来源于这个人,她仅仅只是把他当作轩辕的帝王,只是把她自己当作轩辕的祭师。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身份合情合境,而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如果他不是轩辕的主人,如果如今坐上轩辕帝王宝座的是另外一个人,她同样会如此。
这才是他的愤怒。
看着轩辕君烨忽然澈沉默下来,姜嬣冷冷道:“陛下不晓得么,我从不受任何人提条件。”
“那你……留在轩辕……”轩辕君烨没再说下去。
姜嬣的回答模棱两可,却代表了她在这里的目的,她说:“这里是轩辕王国。”她在王国,自是为了王国。
姜嬣眸光澄澈,没有半点虚假:“ 我助你平定天下,乃是为的天下苍生,并非为的什么,只是份内之事,我守的,是这世间万古太平!”
年轻的帝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气馁,只是沉默而眷恋地望着那个人。他想,总有一天,他要让这枝头凤凰,为她臣服。
轩辕君烨脸色十分难看,话是这样说,但人心易变,如今没有,难保姜嬣以后不会……
若说从前,他怀疑身边人,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还于心有愧,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了,愧疚早已随风而逝,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猜忌。
哪里会没有勾心斗角?只不过有些地方多,有些地方少,有些明目张胆,有些暗做文章。
作为帝王,他不得不抱着最大的戒心来守这江山万里。
姜嬣明白这一点,所以从未与他计较。
但是如今,他欺人太甚,姜嬣不可能任由他搓扁揉圆。
“而且我有喜欢的人,王宫,是困不着我的。”姜嬣阖眸轻叹,“我这个人,从来都不曾臣服,无论是国之江山,还是国之主宰。”不臣服,不叛逆,她只想安安静静呆着。
曾经,姜嬣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并肩作战。
可是,轩辕君烨是帝王,帝王身边的位置,真的不是谁都能站的。最起码,姜嬣不适合,也不想。
如今约定期将至,她要离开了。
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说明了,姜嬣道:“陛下所走帝王之道,和姜嬣,并非同道。你所言所行,姜嬣无法苟同。”眼前人声音平静,眸光澄澈,神情淡漠,丝毫没有一个臣子该有的温顺恭敬。
“你还真是,犀利得过分啊……”从前他就知道,姜嬣这个人寡欲孤静是真,但并非贞静温顺之人。她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可能逆来顺受。
姜嬣没说话。
轩辕君烨:“那这么说,孤非留下卿不可了?”
姜嬣虽曾有恩于他,又是“国之重臣”,可作为轩辕王国曾经最锋利的矛,她从来都不受帝王控制。
作为统治者,姜嬣的存在始终是一根刺,随时在提醒着帝王,王权随时有改朝换代之忧。
上位者如鲠在喉,夜不能寐,他自然不会让姜嬣过得太舒服。
这样一柄利器,如果不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己所用,便是毁了也不能便宜旁人!
且如今,她还可能牵扯轩辕一族重归神族之事,就更不能离开了。
姜嬣道:“这世间,最苛刻的东西无非两种,长久的和平安宁与至死不渝的爱情。”
“但是啊!你太贪心了。我已许你十年王国安宁,感情上便不再可能。”姜嬣叹着气。
轩辕君烨定定地看着姜嬣,眸光深邃地可怕,再细看,那眼神里几乎带了几分怜悯的忧伤。
他说:“可是那些话,你口中的承诺,是很多年前的了。”
姜嬣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要赖账了啊!
帝王一诺,如今亲自毁诺,简直是……
姜嬣:“既然如此,那便再好办不过。”
“姜嬣在此,辞别陛下,后会无期。”
帝王主座上的人,忽然出声了:“爱上这样没有心的你,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是那样哀伤,姜嬣甚至都听不出丝毫演戏或是伪装的成分——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可惜,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遍了,在同一个人口中。
姜嬣:“陛下还觉得没利用够,还想再看戏?”
她回头的瞬间,脖子上架了一把剑。
轩辕君烨手握长剑,道:“你离不开的。”
轩辕君烨金戈戎马多年,便注定了杀伐果断,他是个恩威并重的君主,但若说仁慈,还真是算不上。
况且,他是什么脾气,整个王国人尽皆知,悬在她颈间的这把剑说落就落。
姜嬣是真的笑了:“轩辕君烨,你未免太过天真。控制我?神都不可能,何况你……”
轩辕君烨变了脸色,强自镇定:“你别忘了,我有上古神族血脉,而你,不过……”
“不过什么?”姜嬣忽然就冷冽起来,顺手握紧了玉箫,“我以为你知道?
“在我离开王宫的时候,你就该明白。”
“神族后裔又怎样?你能奈我何?”姜嬣捏着剑鞘剑拍拍轩辕君烨的脸,“你真是不可爱的小朋友……”
“而且……”姜嬣强调,“我有喜欢的人。”
轩辕君烨当然知道她有喜欢的人,这也是当初她拒绝他的理由之一,只是:“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呀?你都没见过他,怎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