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歌此人,并不是空有美貌的花架子,她师从巫山神女,博学多才。曾与轩辕君烨并肩作战多年,伉俪情深,大概唯一的缺憾,便是她没有任何家世背景,性格也不太好。
雪如歌没说话,是因为,这一切,再怎么混乱,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对她而言,这么多年都没能处理掉姜嬣,现在嘛……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在乎手段如何。即使,利用自己的女儿也在所不惜。
沉默了一会儿,雪如歌喝完一盏茶,才道:“大祭司入宫,是应陛下召前来吧?”
姜嬣没回答。
她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寂寥与安静,让人望而生畏,十分有距离感。
可有些时候,沉默,就意味着默认。
雪如歌缓缓开口:“既如此,那本宫就不留了。让这里的事情绊住大祭司,实在是本宫的不是了。”
姜嬣:“王后娘娘素来宽仁大度,最是为陛下分忧解惑了。我想,本座在娘娘这里处理事物,陛下是能体谅的。”
雪如歌点点头,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大祭司明白便好,为人臣子的,须尽好本分不错,但操劳过度,僭越就不太好了。”
姜嬣:“……”她是不是傻?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
王后眉头倏然一皱:“哦!这样,陛下也不会开心的。”
姜嬣:“……”我做什么事,还要他开心?
她做事,又不是为了取悦某个人的。
姜嬣面无表情地站着,比谁都理直气壮,王后靠在椅背说,眯着眼似笑非笑,气氛骤变地太明显,周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杀气。
雪如歌一副伤神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大祭司如此行事,实在是叫本宫很是为难。”
说是为难,脸上明晃晃摆着看戏的成分。
毕竟,姜嬣行事如此随性,不仅不顾礼法,不经通传私闯王后宫室,还在王后宫里越俎代庖。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大写的嚣张,明晃晃的挑衅藐视王权。
“娘娘此番召见,也叫姜嬣甚是为难。”姜嬣顺水推舟的本事不小,一句话就把挑子全塞给王后紧急召见,自己有什么礼节上的过错也是在所难免。
雪如歌虚伪道:“怪我,都是本宫心疼女儿,大惊小怪了。大祭司勿怪,事先,本宫也不知,这俩小孩儿,竟是大祭司家的,还误了陛下与大祭司的事,实在是本宫的过错。”
“娘娘何错之有,爱女心切,能体谅的。”姜嬣无声冷笑,看来她平时还算是“光明正大”了,一国之后杀人不见血的能耐,她总算见识了。
姜嬣这样说,雪如歌身边的女官就有漏洞可抓了,她道:“众目睽睽之下,大祭司包庇两个伤了公主殿下的罪犯,也是爱子女心切?”
“你们可以无条件地偏袒你们的小公主,本座为什么就不可以相信我家小孩儿呢?”对于嘲讽挑衅,姜嬣置若罔闻,只语气很淡地反问,却带着无尽的压迫。
“再者,女官大人觉得我不可以站在我家小孩儿这边,那么同样地,本座是不是也可以要求你们不要插手公主殿下的事情?”
这话说得太过锋利凉薄,但在场诸位却都无法反驳。
两边正焦灼着,终于有人来解了围。
来人是南宫木晴。
她和祭司阁,是带着轩辕王国君主的旨意来的,说是:“陛下请大祭司阁下去南书房一趟。”
话音落,周围人人侧目而视。
人人都知道,南书房,是陛下商议国事的地方,这些年,连王后娘娘轻易都去不得。
情况到底是何等危急,陛下竟派人请大祭司去,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她入朝参与国事吗?
不等南宫木晴说明原因,跟在姜嬣身边,小小的轩辕瑾已然开口:“大祭司阁下,王国境内,甚至是轩辕古境,最近常有妖族出没。恐是……妖界来犯。”这也是他和百结来轩辕王国的主要原因。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没人想得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是轩辕古境来的人。
听了轩辕瑾的话,在场更是议论纷纷,甚至有几个都趁人不备溜了。
姜嬣闻言早早便转身了,蹲下与小家伙平视:“我们要一起去看看吗?”
轩辕瑾闻言,睁大了眼睛。
啊?她这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轩辕瑾愣住了,竟然有点儿想哭。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姜嬣是第一个。
姜嬣看他纠结的小模样,忍不住摸摸小家伙脑袋:“要是不想……”
“那妹妹怎么办?”不等姜嬣说完,小家伙就问她。
姜嬣失笑,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儿如此重情义。
略一思付,姜嬣拉着他们道:“那我送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好不好,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就去找你们?”
俩小家伙乖得很,齐声道:“好。”
姜嬣开了个阵,直接送他们去了忘忧宫。
******
有些接踵而至的事情,看着毫无逻辑道理可言,说是积攒已久的缘分所致,但实际上,其实只是祈祷已久的红尘再见。
江宸熙化身的银色小龙是,跌落九天的凤雏亦是。
都说人生的出场顺序极为重要,那风青奕可能就是那个后来排队的小可怜。
站在王城最大的酒楼望那座神庙巨塔时,他笑了。
这是他入这尘世多年以来,第一个笑容。
我以为我许下承诺的不曾实现,我遍寻尘世这么多年依旧杳无音讯,我以为此生,我再也没机会见你一面。
却不曾想,传说之神的传说,从来都是真真的。你真心实意的祈愿,她会听到,也会实现。
传说之神的传说,依旧被人传说,能够从尘世弟子口中得到她的讯息,他已足够庆幸,足够欣喜。
你还好吗?我……敬爱的师尊。
风青奕再见她,是在一个大雪天里,这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人。
可是,结果却令他痛彻心扉。
故人相见时,不敢问来人。
******
姜嬣和南宫木晴去了前朝大殿,路上听南宫木晴细说了事情经过。
南宫木晴:“古境来的使者说,轩辕地处东方,四季节气变化规律,这个时节不可能有大雪;加上王城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据测,妖界已有奸细潜入我国。陛下请大祭司前去商议对策。”
南宫木晴顿了下,才道:“朝臣人心惶惶,还有人怀疑……怀疑大祭司与此次妖界入侵有关……”
这是王国建立后,姜嬣第二次见南宫木晴,可她们却神交已久。
是以,当南宫木晴将话说成这个样子后,她便已了然。
陛下哪里是找她商议对策,分明是兴师问罪,恐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南宫木晴说出口的,怕是再三描补过的。
姜嬣边走边说:“那可能要让陛下失望了,姜嬣曾经征战沙场是为天下百姓,守此七年是为轩辕王国。留在王国,姜嬣心里装的,一直都是国与民。既不曾忠于王君,又何来背叛?勾结妖界更是无稽之谈。”
南宫木晴苦笑了下。
姜嬣,你还是如此天真。
今日坤宁宫中发生的一切,还不够长教训的吗?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啊!
你说你不会祸国殃民,你说你没有勾结妖孽没有私通外敌,可陛下不会信,朝臣不会信,王畿里的百姓,他们只会听信那些满城流传的流言蜚语。
******
轩辕王国,南书房:
今日休沐,朝中上下本不上朝。
但现在出了大事件,陛下都没有来得及吩咐上朝,直接派羽林卫去了诸臣家里,将他们拎来了。
在场的,除了国主轩辕君烨、有边关要事一早往陛下那儿递折子的镇国大将军南宫白笙,和轩辕古境来的使者以及前几日刚封了太子的大王子轩辕煜睿,几乎没有几个衣冠完全整齐的。
有帽子反扣的,有里面是里衣直接披了披风来的,还有两只鞋反穿的,更离谱的还有没鞋穿俩颜色袜子直接来的,总之,虽然他们衣着不端,但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至极。
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姜嬣出现了。
这是很多朝臣第一次看见姜嬣,轩辕王国传说中的大祭司。
在场的,几乎没几个人跟姜嬣打过交道,甚至有的人只是听说过轩辕大祭司这个名号,连姜嬣这个名字都不一定知道。
毕竟,他们是朝中一等大臣,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管一个近乎隐形的人。
况且,在场群臣里大多都是新晋官员、朝廷要员,他们职位可能不高,但确确实实都是些手握实权的。
他们对姜嬣的认识,还停留在传说之中。
传说,轩辕大祭司性情冷漠高傲,传说她法力高强神秘莫测,传说她寡郁孤静,沉静悲悯。
今日一见,众人只觉她清冷如霜雪,一句话一个字未说,仅凭气势威压就让他们噤若寒蝉。达官显贵也好,天之骄子也罢,无一不为之折服。
这人就站在雪色里,前面是王国重臣,身后是茫茫大雪。她离哪个都不远,但离哪个也都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