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所言的一切,不过是你演的一场戏罢了。”姜嬣转过身去,不看她,“顾大小姐,你明知道,陛下忌惮我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节骨眼儿,你让我去同他举荐你,到底意欲何为?”
姜嬣轻笑:“我是该说你什么好呢?你自荐枕席也就罢了,可我现在还在轩辕大祭司的位子上坐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不是我不帮你。”姜嬣摇摇头,“而是……说难听点儿,顾氏指不定哪一天就倒台了呢?我犯不着蹚这趟浑水。”
“再者,就算陛下应允了我的提议,到时候,你顾氏一族危机可不可解我不知道,但顾氏到底是这王畿的高门大户。安宁城世家贵族的门槛儿,我一介平民,哪里高攀得起。”
顾锦汐腾一下站起来,目眦欲裂。她没想到,姜嬣能把话说到这个难听地步,简直是把她、把他们顾氏一族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顾锦汐怒斥:“戏子技师下九等,姜嬣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不要以为……”
以为什么?
她是勋贵世家的大小姐,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说不出来更难听更粗鄙不堪的话!
况且,她向来自是高人一等,对比自己低一等的人向来都不会正眼看的,她的清高倨傲与刻薄轻蔑是从骨子里就有的。
如今撇下脸面来求姜嬣,姜嬣竟如此不知好歹?
“以为什么?”姜嬣似笑非笑,“下九等?”
“那缘何……顾大小姐盯着我轩辕大祭司的位子不放呢?”
“顾大小姐可是忘了?这轩辕第一女祭司的位子再高贵,也是不过是下九等,入不得阁下的眼……”
顾锦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锋芒毕露的姜嬣。
王国的主人,轩辕君烨曾经最信任的老师,擅长占卜,精通祭祀舞乐,有预知能力,性情孤僻冷漠,气质高雅忧郁,清冽如霜。
她的箫曲幽寒肃杀,吹奏时漫天飞雪,祭舞独步天下。
顾锦汐从前以为只不过是夸夸其谈,可现在,现在她信了,不得不信。
她是真的相信,姜嬣有如此能耐,就凭着她现在所说的这番话,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场。
姜嬣根本不去管顾大小姐铁青的脸色,依旧自顾自说着:“不管你们如何认为,但我可以告诉你。”
“祭师,是个神圣的职业。祭司们是与神明最亲近的人,他们是人神的桥梁媒介。”
这样的性质就导致了能成为祭司的人少之又少,毕竟天生灵气逼人又后天沉稳可靠的人不多见。像顾锦汐这样急功近利的,怕是不能成事。
姜嬣没有接触过顾锦汐多少,但巫医族一向都是靠实力说话的。顾锦汐敢自称从巫医族拜师学艺过,那么,她定然是有一定本事的。
诚然,顾锦汐是十分优秀,但……她并不适合执掌祭司阁。
她心眼太多,性子过于浮躁,心性也不够纯粹,不能够成为祭司。
顾锦汐气得发颤:“姜嬣,你不愿意放权,难不成,你要一直霸着轩辕大祭司的位子,陛下会允许吗?”
“这就不劳你顾大小姐费心了。”姜嬣也不怕人伺机报复,明言,“南宫木晴,南宫家大小姐,她在祭司阁多年,劳苦功高不说,也确实兢兢业业,是个非常好的祭司。”
姜嬣一锤定音:“她会是轩辕下一任的大祭司。”
在姜嬣看来,只有南宫木晴这样温和端方又细心沉稳的祭司才能接此重任。
虽然这些年,她们并没有直接接触和见过面,但她认识这个姑娘十多年了,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姜嬣比谁都清楚。
姜嬣有时也不得不佩服南宫木晴,祭司阁里平常看似都是些小事,她自己经历过才知道,能将偌大祭司阁全握在手里是有多难。
虽然,名义上她掌管轩辕祭司阁,并身兼轩辕的大祭司一职。但实际上,轩辕的祭司阁有成熟且规模化的体系,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并不是每个打工仔都会亲力亲为,姜嬣就是最会溜奸耍滑的那种。
因此,这个直接管理轩辕祭司阁的责任,便落到南宫木晴头上了,这些年,她做得也非常好。而姜嬣,只负责最终南宫木晴出面解决不了的一部分。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心性,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她一直都进退有度,此次她不计前嫌愿意牵线救下继后之子更是让姜嬣对她赞赏有加。这样的心胸与气度,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而且。”姜嬣看着顾锦汐,“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从来不会因为某些没必要的事而去改变。”
“就比如说,在人前说漂亮话。”
顾锦汐:“……”这明目张胆地在说她阳奉阴违,明里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呢,当她听不出来吗?
可是,就算听出来又如何?
她也只是怒蹬姜嬣。
不是她无能。
实在也是姜嬣这人,她根本就……惹不起。
她不惧任何流言蜚语,威胁恐吓她也根本不理。
她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处事标准,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
与其说姜嬣是对旁人毫无防备,倒不如说这人是真的无所谓。不在乎旁人有什么目的阴谋,也不惧怕自己会出什么事情。这样的自信与潇洒,可不是人人都有。
顾锦汐今日这番举动,凭借的,一是她无人可及的容貌,二是她身后的顾氏一族。
只要顾氏不倒,她便永远都有翻身之地。
而姜嬣不一样,陛下或器重她、或疏远她、亦或者是忌惮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容貌如何如何,也不是因着她有什么后台,否则她一个破相的哪里来的机会。
令她傲立群雄的,是她的才华能力,这是谁也比不上的。
而南宫木晴,这个人,顾锦汐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绝色顾美人。传言不虚,顾家大小姐不负倾城之名,果然心计与姿容皆是绝顶。”姜嬣锋一转,“顾大小姐如此姿容,加之出身高贵,最是适合选在帝王侧了。祭师,怕是配你不上。”
姜嬣这番话说的直白犀利又干净利落,让人不寒而栗。
不等她反驳,姜嬣又给顾锦汐一击:“如果没记错,轩辕的骠骑将军,定北侯世子顾清襄,是你顾大小姐的胞弟。如今他军功赫赫,掌顾氏一族绝无问题,大小姐既要入宫,还是多保养保养自己才好呢。”
顾锦汐最得意的就是她这幅容颜了,一听姜嬣这话,气得抬手便要打人。
姜嬣早有防备,哪会如她所愿呢,略一后退,躲过一劫,嘴上却是道:“顾锦汐,注意身份仪态。别失了分寸,丢了你顾氏一族的脸面。”
顾锦汐气得眸色通红,差点儿哭出来。
姜嬣冷笑:这顾锦汐好歹堂堂世家子弟,天横贵女,这是多走投无路才决定碰瓷她?
姜嬣看着她这般不经激,好心提点:“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引人心驰神往,但瞩目耀眼的背后,总有人嫉恨,这大概是美好的东西容易凋零衰败的原因吧!”
“以色侍人,终有一天会因年华远逝姿容衰退而失宠。”刻薄对刻薄,她可不比顾锦汐少多少。真比起来,顾锦汐这蜜罐子里长大的,可不一定比姜嬣更有魄力。
姜嬣根本懒得浪费时间与顾锦汐周璇,说完径直就走。
“她竟如此嚣张狂妄!”顾锦汐气得紧,她打生下来就娇生惯养的,进了宫也是得宠的紧,满宫里都巴结着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陪在她身边的大丫头递了茶,柔声安慰她:“小姐莫要跟这种人置气,您今日也看到了,她油盐不进。何况,陛下对大祭司颇为隐忍,还派了嬷嬷来呢。咱们啊,犯不着跟她计较。”
大丫头又道:“再说了,小姐天生丽质,月貌花容,哪像她,那幅破相尊容,偏还不知道收敛,成日里出来招摇过市,平白污了大家的眼。”
这丫头话说得当真是刻薄又诛心,声音偏还大。
姜嬣没走远,听见了。
但姜嬣自己并不在意。
说白了,容貌天生,她又有什么办法,再者,她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是才赋能力,又不是这张脸。
顾锦汐一笑:“也是,我这般花容月貌,进了宫也必然会恩宠不断。”
这大丫头惯会奉承,在自己主子面前,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您进了宫,有子嗣是迟早的事儿。母凭子贵,到时候有了王子,陛下想必也会念着您的好。就算母族不景气,您的地位啊,也是稳的。不像她,被陛下忌惮多年,如今孑然一身,一推啊!就倒了!”
顾锦汐盯着姜嬣离去的背影,阴狠一笑。这还不够,她要让姜嬣永不能翻身,才能一雪今日之耻。
那丫头见姜嬣走远了,又低声道:“但是大祭司方才所言也不无道理,您这般容貌,入了宫虽一定会有盛宠,到底现在是没入后宫,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顾锦汐沉着脸,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