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啊!传言便是传言,哪儿能可信呢?
关于那些传言,他听过一遍便知道有鬼。褒扬的太过,甚至让姜嬣这个王国祭司一度越到了王国主人的前头;而那些贬低的,才是真正恶毒。人言可畏,人心难测,那些人,闲来无事,便将人拉出来来回鞭笞,什么难听话都说,说便完了,还到处宣扬。
骆凡负责王畿守卫,权利极大,为这事儿,他上书过帝王好几次,可次次都被搪塞过去,提了几次,都被人搅和了,骆凡便不再提。而是转去践行,可没过多久,他便被帝王给寻了个由头降了职,后来立了大功才重回现在这个位置。
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折腾了,至少,明面上按兵不动。
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武将,但其实他心里门儿清,平头老百姓哪里那么闲,茶余饭后不关心庄稼收成,不讨论衣食住行,而是揪着一个隐退多年的人不放?
这明显有诈。
再看看帝王对此事听之任之的敷衍态度,他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里头,怕是有不少王权贵族的手笔,陛下添油加醋不太可能,但也少不了暗中推波助澜。
姜嬣停下步子,扭头:“侍卫长大人……”
被姜嬣这样直勾勾盯着,骆凡只觉得压力山大,丝毫不比面对天子少,他咧嘴一笑,拱手道:“大祭司阁下!”
“一路走来,这里,这里,还有那里,守卫布置都有问题,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姜嬣一一指着各处,“必要的话,请您向陛下汇报,然后尽快修整。”
“还有,我看你们的守卫换班也存在盲点和缺口,请您尽快处理。”姜嬣把方才来时所见说了出来,“当然,这仅代表我个人建议,王城京畿的守卫一向由您负责,您才是最有话语权的。”
“大祭司阁下,您太客气了!”骆凡从多年以前征战沙场时就跟随陛下了,对于这位大祭司阁下的能力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他恭敬道:“大祭司阁下,感谢您的指导,末将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这是您的职责。”姜嬣却是如此补充道。
骆凡再是粗人,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姜嬣这句看似毫无意义的补充——她,不想他在陛下面前提及她。
真的,王国的肱骨之臣,落得如今这般境况,实况若是传了出去,得让多少人寒了心?
而经历这些事情的姜嬣,究竟是积累了多少的失望,才能做到如此的云淡风轻?
略一思付,骆凡道:“大祭司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沉吟片刻,姜嬣忽而抬手,布了个结界,“侍卫长大人有话请讲。”
骆凡神色一怔。
不管再过多少年,这个人给他的惊艳,永远都不会褪色,他道:“请恕属下直言。”
姜嬣:“但说无妨!”他们认识多年,也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算是老友。
老友之间,却因着种种缘故,见上一面都困难重重,何况说上话了。像今日这样的机会,恐只此一次。
“大祭司阁下……嗯……您和陛下,这些年……”其实,这些年,不光是他,他们曾经跟随帝王征战沙场多年的下属,都有目共睹。
可……对姜嬣的境遇,他们除了同情,也帮不上什么忙。
姜嬣一下子就明白了,道:“我累了!”不是不想争,而是……她什么都明白!
明白功高震主的威胁,明白手握重权的责任,更明白感情纠葛的艰辛。
所以,她一早就选择了远离。
幸好,她虽功高震主,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且她天下太平的愿望已经实现,建功立业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最重要的是,人人都以为她和轩辕王国的主人感情深厚,甚至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
但实际上,姜嬣非常清楚,她和轩辕君烨,只是伙伴,只是……有着共同愿望目标的并肩作战的战友。
她曾想,若她能够成为王国那个和王国主人比肩而立的人,她定誓死守卫王畿,效忠王朝。
可是啊!事与愿违。
没哪个人能真正如愿以偿的。
姜嬣:“侍卫长大人肩负守卫王城的要塞之责,不宜长时间离开,请回吧。”
骆凡:“那您……”
姜嬣:“这王宫虽物是人非,形貌变换甚多,但到底是我监造的,一砖一瓦并非面目全非。我能识得路的。”
人高马大的威武将军有些尴尬:“是末将忧心过重,草木皆兵了!”
“多谢关心。”姜嬣朝他行了大礼,郑重至极。
入朝为官多年,这个人还是当年的脾气秉性,当真难得,难得啊!
她如今这个境况,面上虽光鲜亮丽至极,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虽非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但终究是能避则避,谁都不愿惹火烧身。
而骆凡这人,他们是战友不错,但实际上也没多少交情,他却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避讳,为她引路至此,她很感激他这份心意。
骆凡:“您今日前来,带着九歌,是要向陛下请辞么?”
姜嬣作为轩辕的第一女祭司,她手握轩辕一族至宝长箫九歌,守了王国多少载。
可近日并无大的祭祀活动,她带九歌入宫,必是有其原因。
姜嬣摇摇头:“非也。”
骆凡松了一口气。
姜嬣看了他一眼:“带九歌来,一是轩辕祭司阁,要有新的大祭司了;二是,我找到我的箫了!”就算再迟钝,经四海浮生镜一事,她已然便知晓了——不管是神剑含光,还是寧冰月箫,都与她有关;又或许,这两件宝物,原本就是她的。
骆凡一愣,随即道:“恭喜。”
姜嬣:“多谢。时候不早了,侍卫长大人再不回去,怕是要耽误述职了。”
骆凡一笑,眼底满是真诚:“姜嬣,后会有期。”
姜嬣颔首:“再会。”
王宫里满宫都是眼线,遇上的哪个不是人精儿,就算一只猫,都是那成了精儿级别的。
是以,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姜嬣维持着自己清冷寡言的原样,一路走来,一个字儿不吐。
这个王宫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许多,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利益出发点,而她只是误入其中的一个棋子,要想安稳度日,便是如履薄冰,半点不能行差踏错。
纵然如此,可等走到乾天殿时,满宫里沸沸扬扬的不是大祭司阁下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而是大祭司阁下眼睛长在脑门上,不仅高傲自大不屑与他们凡人说话,而且傲慢不可一世,从不同宫里任何主子娘娘们行礼问安。
姜嬣也是神服了。
扯成这样儿都有人信,这要是背后没几个操纵的幕后主使,她这许多年就白白走一遭了!
都是些什么鬼,她初来乍到,除了宫门处遇上的侍卫长她认识以外,剩下今儿见过的,名字一概不知。
合宫上下,她除了看得出来宫女侍从皆是清一色的青色外衫,剩下的甭说名字,她连他们哪个宫的都叫不上。
这个状况下,她行哪门子礼,问谁的安,又是同谁讲什么话……
姜嬣并没有进得去乾天殿——今日休沐,陛下不在宫中。
这是乾天殿的守卫说的。
但到底在不在,这不都是轩辕君烨一句话的事儿,姜嬣心里是清楚的。
轩辕君烨是个励精图治的帝王,朝中大小事务,他都亲自过问,纵使今日休沐不上朝,这个时辰他不可能不在宫中。
乾天殿守卫重重,姜嬣也不可能硬闯,只得离开。
她知道,轩辕君烨是成心刁难,有意给她难堪。
姜嬣本想找个地儿睡上一觉,等人家愿意什么时候见她的时候再说。不成想,她不找麻烦,麻烦自找上她。
转过花园,看着挡住她去路的女子,和她背后跟着的几十个宫人,姜嬣略微衡量了一下避开的可能性,最后只得停下脚步:“您……有事?”没得办法,谁叫她不知道人家是谁,只能如此称呼!
“唔……回去向必须陛下禀报,借大祭司用一下。”为首的那女子越过姜嬣,朝她背后的人说话。
且,她说的是借,不是想借,这就意味着,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被问到的人,只能答应。
从乾天殿出来,便有十几个侍卫,几个宫女,和上了年纪的嬷嬷,悄默跟着姜嬣,这女子话音一落,便有人应:“遵命。”他们只留其中一老嬷嬷跟着姜嬣,剩下的回去禀报了。
姜嬣:“……”主角是我好吗!我又不是物品,能被随意借来借去的,好歹尊重一下我的意愿行吗?
对方却像是看穿了姜嬣郁闷的心思,道:“大祭司阁下这么乐善好施的人,应该会帮我的吧!”
她一早便了解到,姜嬣这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行踪诡秘莫测不说,做事向来全凭心意,根本无踪迹可寻。若是不抓着今日这个机会,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乐善好施”的姜嬣大祭司:“……”不是很想搭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