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曾经被神氏龙烨亲手斩杀的罪神。
虚影忽然对着宸熙弯腰行大礼:“神氏龙烨，有个请求。”
宸熙:“六界神尊竟会求我？”
神氏龙烨:“您是时间神主，我想请求您暂停我的时间。”
宸熙一口回绝:“不可能。”
神氏龙烨只是望着他，沉默不语。
宸熙无奈:“我知道，你想陪着她，护着她。但你要知道你神魂已然大伤，受不住强大法术冲击的。”
“况且，我力量并未恢复。暂停你的时间，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神氏龙烨依旧不说话。
不熟悉他的人，只会以为他是傲慢不懂礼貌。
但其实，他这样儿的性子，宸熙略有耳闻，据传，六界神尊，清冷孤傲，淡漠寡言。
但他，他阡氏宸熙并不是个寡言少语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的人。
宸熙无奈道:“其实并不需要我做什么，你的神魂在她身上，你一直陪着她护着她的。”
“据我推断，从前你们天各一方，如今见了面，灵魂与躯壳一处，应该能暂时苏醒的。”
宸熙下了结论:“只要你和她一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神氏龙烨问:“那你呢？”
“我？”宸熙看着神氏龙烨虚幻的身影，“我嘛！这并不是我的世界，不习惯，我还是睡一觉的好。”
“但你放心，我会时刻留意外界的，你若有事，我必相助。”
“再说了，这是你媳妇儿，我抱着像什么话。”
“可不许传出去，本座从打手沦落到奴仆，你让本神情何以堪？”
神氏龙烨抱拳行礼:“多谢。”
临了，宸熙忽然问他:“据我所知，当年你大义灭亲，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不出所料，神氏龙烨没有回答。
“还有，你若真留在她身边，那仙界和神界那边怎么办？”宸熙又问，“凤倾歌一事，还须尽快给六界一个交代。”
这次，神氏龙烨倒是回答了:“交代？六界？自娲神娘娘陨落，娲神殿与我恩断义绝后，我早便是孤身一人了。”
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六界神尊，背后无一倚靠。
“再者，六界自有六界的造化，我在与不在，又能如何？”神氏龙烨这话听着凉薄，像是在独善其身。
但其实，神氏龙烨说这话，一点也不奇怪。
他如今，不是独善其身，而是在……尽力抓住能抓住的东西。
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
当年许下守护六界众生的神尊神氏龙烨也累了。
他为这六界，献祭灵魂，付出生命，为这六界，他早就殚精竭虑奉献所有了。
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没一具康健体魄不说，周围更是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又有谁知道他的苦痛，尝过他的悲哀……
“珍重。”宸熙了然于心，冲那俩人点点头:“走了！”
灵魂入体，神氏龙烨苏醒。
少年抱着怀中的女孩儿，深情缱绻道:“阿凝，好久不见。”
多想我们重逢的时候能互道一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但其实，在多年以前他更希望的是，永远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彼时，他们形影不离，肩并着肩。
那样的时光，他怀念多年，却也清楚不会再有了。
因为他曾经害怕的那个瞬间，现在期盼已久的瞬间，就在眼前。
是了，他们重逢了。
他们终于又重逢。
到今日才相见，却是我面目全非，你失了曾经模样。
******
姜嬣又做梦了。
她梦到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不过此刻，这里竟然有了别的风景。
姜漓在这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道人影，看不清模样，距离似乎遥远，却又近在眼前。
那人，背对着他，声音仿佛天外传来：“阿凝……”
又是这个名字？
那人声音低沉却又空灵，姜嬣辨不出来他到底是谁，只是心头的熟悉感愈发浓重。
姜嬣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
还是那个温沉低哑的声音，一遍遍唤着:“阿凝……”
阿凝……
阿凝……阿凝……
这个声音为何这般熟悉？
是谁？谁在呼唤她？
不对。姜嬣忽然想。
谁是阿凝？她为什么下意识会认为这个声音在呼唤她？
雪原之上，到处都是风声，但在这一片喧嚣中，姜嬣感受到了万籁俱寂，天地同悲。
为什么？这个声音明明那么低沉好听，可她听着那个人一遍遍的呼唤却想哭。
悲从何来？她究竟是谁？她忘了什么……
爱会变会消失，但是，爱是不能容许被忘记的。
可又是谁，在一遍遍呼唤她？忽然间，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听不懂那个人在说什么，却能同他共情，从他的声音里，她能同听出那个人的悲喜来……
姜嬣不敢阖眼，整夜整夜地坐在树梢上，望着璀璨星河，仿佛那里有她想要的归处……
断断续续中，姜嬣看得出来，那个少年，喜欢的是曾经的女孩子，不是她，不是“姜嬣”。
他们的曾经，太过刻骨铭心，并肩作战，生死相依，形影不离，一点一滴的相濡以沫。他们是彼此的唯一，视对方为至宝。
这样的感情，姜嬣没有过，也插手不了，只能旁观。
可是，这些模糊而又熟悉的画面，一点点地刻到她心上，扎得她心口鲜血淋漓……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轻轻呢喃:“我在！”
姜嬣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无论是十多年前，还是现在。从我苏醒起，你一直都在，只是以灵魂之影的方式出现。
可是，我能不能看一眼你的模样？
我想见到你真实的样子，而不是虚幻的影子。
她实在矛盾又痛苦……
她一遍又遍梦见他和另一个人的曾经，又再企盼着见他一面……
******
等姜嬣从昏迷中苏醒爬起来时，一瞅周遭，是个陌生地界，传送法阵不知道将他们送哪儿了。
姜嬣抬头，触目所及的地方，躺了一个少年。
在看见少年面容的那个瞬间，姜嬣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她一直在暗夜里徘徊，或许，是在长久地等什么人。如今，她等的那个人，好像来了……
姜嬣凑过去时，发现少年竟是醒着的。
而且姜嬣发现，这个少年一直盯着的方向，是自己刚才所在。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眼神，哀伤而凄绝。
这个人被浓重的悲伤包裹。就好像，他虽然活着但其实很悲伤，且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只能撑着，不能哭不能显露半分脆弱易碎！
就好像……
他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毫无预兆地，姜嬣脑袋里冒出一句话来:你遗失的，终有一天，会以新的方式与你重逢。
你曾经遗失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姜嬣长睫轻颤，眸光复又涣散开来，里头都是茫然无措，夹杂着隐隐被潜藏的俱意，她喃喃着:“你究竟是谁？”
周遭的风声里夹杂着初春冰冷的雨丝，没有人听见她的呢喃，更无人回答。
姜嬣抬眸，开口问他，声音柔柔绵绵的:“你是刚才的银色小龙吗？”这少年看着身体十分羸弱，看人也怯生生的，根本不像那传说中威武强大的龙族。
对于姜嬣的主动问询，小少年没答话，只是用那双蓝盈盈的眸子盯着她，银色长睫忽闪的间隙，晨曦的光折射进去的时候，那双剔透的眸子里也透出细碎的光，有希冀，有感激，也有明显的激动。
姜嬣就那样盯着他的眼眸，不言不语，这一瞬间，恍若千年。少年清澈得近乎直白的眸光里，好像压抑着许多未曾宣之于口的求救和期冀——尽管，这少年面无表情，态度也是克制而内敛的。
原本他以为，她不在的这许多年里，他已没有了情绪上的波动，可是见到姜嬣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不是。是她不在，而不是没有情绪的波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牵动他心弦的，也唯有一个她而已。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再见她，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却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有她的样子，她的声音，但她不再是那个人了。她的模样已经毁了，没了当初冠绝天下的美貌；她的声音不再空灵，嘶哑而又平静，不带有任何波澜；她的眸子里全是灰暗颓败，仿佛一潭死水……
种种变化一度让他恍惚，曾经那些清澈灵动，仿佛从未有过……
这个人身上满满都是故事，他看一眼就觉得遗憾满满，可是他却找不到倾注浪漫温柔的缺口——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个人一直都比温柔本身更让人眷恋，她惊艳了他所有岁月时光，可到头来却只得满身伤痕。
所以，能再见她，在他苏醒后第一眼就见她。
他希望这人在他眼里，直到永远。
他感恩，感恩他还有一天能再见她，见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姜嬣看着少年那张绝色的俊脸，熟悉感一下子涌上心头，这种朦朦胧胧又似曾相识的感觉最是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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