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
莲花坞
夜阑更深,屋内雕窗上至今还贴着喜气洋洋的“囍”字,而这几幅“囍”字却因连日纷飞的春雨而斑驳,破碎。
莲花坞又飘起了细雨,一身玉帛锦被盖于身上。轻软温热的锦被却温暖不下你凉透的身体。你只觉浑身没劲,凉彻肌骨。
温念于你身侧睡得香甜,好似这几日他又在悄悄长大了。你依稀还记得几月前刚诞辰的阿念浑身都是赤红色的肌肤,而现如今却是白皙细腻,圆润光滑。
你端详着身侧安然入睡的阿念,这几日里他都极少像从前那般啼哭吵闹,而是常将自己柔软小巧的手指伸进嘴里静静地吮吸。
我的小阿念,你与你爹爹长得真像。
这般静谧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工不作美,要将你们一家三口无情拆散。
你心知阿宁定是受了什么委屈,定是因岐山温氏的兴衰成败而会牵连云梦江氏对你撒的谎。
可是,你该怎么做才能护他们岐山温氏旁系一族安然无恙?
或许,阿宁此番是对的。远离百家降罪的最好办法,便是隐居山林,远离世俗尘埃。
届时,众口铄黄金,云梦江氏即便以一己之力想要力挽狂澜,终究还是抵不过百家的恶言,恶语。
小阿念,等你长大了,你会不会责备母亲的狠心?
责备母亲没能陪伴你长大,没能教你咿呀学语,没能教你走路跑路,没能教你识字绘画。
你心绪飘荡远方,你好似看到了阿念长大成人,与阿宁回莲花坞寻你回大梵山。
思绪万千之际,门外的敲门声将你从思绪中牵扯出来。
你将房门打开,竟是看到从未想过会在此处出现的一人。
温映月。
温映月一身白衣如雪,眉宇间还用青黛绘出淡淡的妆容。似云梦春日里的出水芙蓉,似云梦江畔被露珠辉映的绿荷,柔情似水。
温映月还未等你开口,便轻声细语道:
温映月江姑娘,你别害怕。我此番前来,并不是向你炫耀我从你手中夺走了温宁的。
温映月实际上,我与温宁并不似他口中所诉。
温映月我只是他于大梵山的族人,是他堂兄的娘子。
堂兄的娘子?你从未听阿宁提起他还有一名堂兄,可是温映月却说她是阿宁堂兄的娘子。
此话,你不知该不该相信,你不知温映月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面上不解,温柔秀气的眼角眉梢微蹙,柔声细语道:
江挽月温姑娘,屋外雨大还是进屋详说罢。
你将温映月带至屋内,为她斟满了一盏碧绿清茶,推近她的面前,才道:
江挽月方才温姑娘所言何意?
其实你并不是傻,并不是不知温映月此话中的玄机。可是你还是想从她口中,亲耳证实她与阿宁并非阿宁此前说的那番。
温映月将盏中清茶轻抿一口,才娓娓道来。
前几月,她的丈夫因岐山温氏作乱,被仙门百家冠以恶名,魂断岐山。她本已视死如归,本想着同丈夫一起去了。却被其余族人互送出了岐山,奔波数日辗转来至云梦。
她第一次来云梦,风尘仆仆,一筹莫展之际竟是同温宁相遇。温宁是她的夫弟,温宁同自己说出了心中所想。
温宁他是担心自己冠以温姓,此番下去只会为挽月徒增恶名。他担心自己只会成为百家攻击云梦江氏的软肋。
所以温宁才求了自己,求自己前往莲花坞,求自己同他演一出情深意浓,为的就是让挽月对他断情,断意。
温映月江姑娘,岐山温氏大势已去,温宁他是为了避免拖累云梦江氏。
温映月他自知此前的血洗莲花坞已是为云梦江氏带来洗不去的伤害,所以才这般煞费苦心。
温映月可是,我却不忍看你们二人明明相爱,却还如此分离。
未等温映月说完,你便起身去往书房,你不愿再如此与阿宁分离,你不愿他独自承受此番之苦。
你想告诉他,就算是为他背上恶名,就算是为他离开云梦江氏,你也在所不惜。
你行至屋外,“紫星”于你纤细的素手运转灵力,淡紫色的光辉将房门打开,竟是看到温宁手执那枚你阿爹赠予他的清心铃。
原来你也这么舍不得我吗?
屋内之人慌乱地将手中的清心铃藏于身后,抬眸期期艾艾道:
温宁(字琼林)挽月……
温宁(字琼林)不,江挽月,你来做什么?
未等温宁将话说完,你便将他环抱住,你贪婪地享受着面前之人身上的缕缕药香,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带着些许嘶哑的嗓音道:
江挽月阿宁。
江挽月你这又是何苦呢?
江挽月我既已嫁于你,就是你此生的妻子,我不愿再同你分离,我不愿同你与阿念分离。你明白吗?
温宁被心爱之人戳穿那思量许久的谎言,心下竟是感到丝丝暖意,缕缕安心。
原来,挽月你这么爱我,这么疼惜我。
我真傻,为了那一封不知是何人寄来的密信就对你如此,对你疏离。
温宁,你真是这天底下最笨,头脑最简单的人。
温宁抬手在自己细腻白皙的脸庞上就是一掌,手掌与脸颊碰撞的声音响彻云霄,响彻这静谧的夜晚。
你将素手轻抚温宁的脸颊,那脸颊上鲜红一片,还些许留着刚刚的掌印。
它打在温宁的脸上,也疼在你的心里。
你从柜中取来了药膏,指尖轻点在温宁红肿的脸颊。
我的傻阿宁,你真是这世间最傻的傻瓜。
温宁再一次将你拥入怀中,怀抱里满怀愧怍,满怀爱意,满怀期盼。
他不愿再将心爱之人推远,明明自己与挽月那么相爱,情深相许,却还因自己轻信那纸密信而差点任性地离开她。
温琼林,你真是这世间最坏最傻的人。
你怎能这么伤了挽月的心,你怎能如此对她。她那么好,那么爱你。
良久温宁才哽咽着满带愧怍地轻声道:
温宁(字琼林)挽月,对不起。
温宁(字琼林)我爱你,我很爱你。
温宁(字琼林)所以,所以我才……
温宁还未说完,却被一个红润柔软的双唇止住了接下来的话音。
这个亲吻,充斥着爱意,充斥着原谅,充斥着理解。
温宁被这热烈的亲吻怔住,它好似在告诉自己,她的主人理解自己,原谅自己,却不想再与自己分离,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温宁双手将怀中之人紧抱,自己也加深了那个亲吻。
云梦江畔的细雨夹杂着春风,得意地更为热烈。绵绵的细雨又访江畔楼船,轻柔绵绵地洒落在屋檐。
这一夜,你与温宁诉说衷肠,冰释前嫌,藕断丝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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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
不夜天
蓝忘机正于屋内为魏无羡轻抚清心音,魏无羡此前因驱使阴虎符虚耗过度而昏迷数日,蓝忘机放心不下,日日为他抚琴,日日为他输送灵力。
蓝忘机正欲再次规劝魏无羡,门外竟是传来了许许喧嚣。
魏无羡不解,问道:
魏婴(字无羡)外面这是在干什么?
蓝忘机浅色眸中尽是不忍,轻声道:
蓝湛(字忘机)追杀温氏余孽。
炎阳殿内,聂明玦与蓝曦臣金光善正欲商讨岐山温氏剩余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仆,族人该如何是好。
金光善射日之征时唯唯诺诺,百家规劝许久才决定为射日之征出钱出力。
现如今,温若寒身死,他的儿子孟瑶因刺杀温若寒,传递情报,相赠岐山布阵图而得以认祖归宗。
若不是因孟瑶有了射日之征的殊荣,金光善或许到死都不会认他回门。
毕竟,谁会把自己那些风月往事袒露于仙门百家面前。
孟瑶也得以实现了母亲的遗愿,终是认祖归宗。兰陵金氏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终是点在了他眉间。
孟瑶因射日之征的功劳,被金光善收回,赐名金光瑶。
不入族谱,不入世家公子,孟瑶终成了兰陵金氏的家臣。
金光善欲将岐山温氏余孽交于金子勋处置。蓝曦臣却不同意,因为他好似在那些温氏余孽中,依稀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那些女子的惨叫声,哀求声从远处传来,令他起了恻隐之心。
蓝曦臣觉得,抓拿温氏余孽就应抓一些仗着岐山温氏从前的家势而作恶多端的门生,而那些心地善良的普通家眷不应殃及鱼池。
聂明玦也表示同意,既是抓人就应抓一些岐山温氏的恶人,不应抓这老弱妇孺,婴孩儿童。
聂明玦与蓝曦臣心心相惜,一同力劝金光善放了那些岐山温氏手无缚鸡之力的族人。
金光善巧舌如簧,孟瑶也正是随了他这一点。金光善以最后一枚阴铁碎片还流落在外,若落入温氏余孽或其他野心之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金光善便偷换概念地将抓拿温氏余孽是为了巡查阴铁的下落,以此来混肴视听。
金光善还与聂明玦蓝曦臣表示这件事情他已交给孟瑶处理。
并大方地同二位表示,不瞒他们二位孟瑶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如今得以认祖归宗,他自己也表示很开心。
而实际上,如若孟瑶没有因射日之征的殊荣,金光善或许从未想过这一枚沧海遗珠竟也会让他为了此等殊荣而将他接回兰陵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