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
莲花坞
莲花坞书房稀疏点着一盏烛灯,柔风拂过帘内。将桌案上那一盏仅剩的烛灯吹散。
温宁起身将那盏烛灯再次点燃,随后继续端坐于案前。可那一缕凄凉的春风好似吹乱了他的心,就如当年于姑苏拜礼时初见挽月时的那般心绪。
那一抹浅笑,似岐山不夜天城门温暖而皎洁的萤火,于他心中生生不息。
如此美好的挽月,自己心头又怎会不悸动呢。
温宁此刻手执笔墨,面前白卷上未干透的墨色因他此前的心绪不宁,竟是将那纯白的袖侧晕开。
温宁将被墨色晕开的浅白长衫放置面前,心思流转不下。
这长衫被墨色浸染,就已不似从前那般白皙纯洁的了。
我的人生也是这般吧,摆脱不掉的姓氏,枷锁般的禁锢。
屋内残灯孤影,似云边的一轮明月,孤寂忧愁。
良久,温宁擦掉眼角泪痕。铺陈纸笔,笔尖上的一撇一捺力透纸背。
你孤身遥望云梦天边的那一轮明月,月色柔软无邪地映照着云梦江畔,却照不清离它身侧最近的那一抹云彩。
正欲回房之际,你竟是看到了令你心头悸动的那人。
温宁单手怀抱着一领披风,披风底下藏着一纸书信。这书信是他踌躇许久,心疼许久才写出的。足以斩断与挽月情锁的一纸和离书。
你见温宁主动寻你,手边还拿着一领披风,心想阿宁定是想通了,不与你闹那些根本不切实际的矛盾。
面上的笑意竟是渐渐加深了许多。
你笑靥如花地奔向面前那自年少时便心许终身的人。素手环住他的腰间,你贪婪地享受着这许久未有得温暖。
良久,才面带笑意道:
江挽月阿宁。
江挽月我就知你不会丢下我与阿念。
江挽月我就知你定会信守诺言。
温宁被你环抱住,在你身后,他不止一次冲动地想将那一纸和离书揉碎。
因为此信一旦交于挽月手中,就相当于斩断你们之间的情意相思,抹去你们之间的恩重情浓。
使你们再无瓜葛交集,再无藕断丝连的可能。
温宁最后一次贪心地享受着自怀中之人发梢处传来的缕缕清香。
良久温宁才将你从自身怀中推开,将手中披风在你身上交叠,耐心地将披风两侧对称的细绳系紧。指尖流转之处无不柔情似水,情意绵绵。
做完这些,温宁才将藏于披风下的那一纸书信递于你的面前,冷言道:
温宁(字琼林)江挽月,你我以后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
你还沉浸在温宁这般耳鬓厮磨的动作里,可是下一秒温宁竟是对你说出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
你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你不知现在的你该如何是好。
你本以为他这次前来,是来同你和好,同你告知他此前那番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如此对你。
可是,他却是来送和离书的。
你将温宁递于你的和离书打开,里面是你熟悉的清秀工整的字迹,语气却是淡漠得好似不是出自同一人笔下。
“温宁与江挽月此生因子嗣结为夫妻。”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 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温宁此为已是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温宁亲笔。”
你看着书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段话语,无不在告知你,你与温宁情缘已尽,再过多的纠缠也是徒劳。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此前的年少情深,终究是错付了。
眼中好似起了一层薄薄的细雾,将你面前心爱之人的脸庞斑驳地只剩下轮廓。
你抬手擦去了自眼角留下的泪水,哽咽着对温宁说道:
江挽月阿宁。
江挽月我们曾许过白首不分离的誓言,难道如今你要背弃吗?
江挽月我不准!
江挽月我不信你会如此对我,我不信……
温宁又怎会不知你此刻有多心伤,他自己的难过与丝丝不舍也不比你少。
你将手中那一纸被泪水打湿而墨色晕开的和离书撕成粉碎,哽咽道:
江挽月阿宁。
江挽月我不要。
江挽月我不要同你和离。
江挽月我想要的是白头到老,朝朝夕夕的相守一生。
你还未将心中所想诉完,温宁便低声打断了你接下来的话语。
温宁漆黑似墨的瞳孔竟是令你看不清他此刻心中所想。
温宁(字琼林)江挽月,你是世家小姐。不是市井里贩鱼人的妻子。
温宁(字琼林)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温宁(字琼林)你看看你现在纠缠不休的样子,令我恶心。
是啊,自己多希望挽月就这般纠缠不休下去,尽管藕断丝连。
说罢,温宁转身远离了心爱之人的面前,他在害怕,害怕下一秒自己眼中辗转不下的眼泪,掩饰不住的爱意会被挽月发现。
挽月,对不起。
欠你一生相守的承诺,温宁终是背弃了。来世你等等我,等我来寻你,我一定再也不放开你的双手。
来世我定会与你朝朝暮暮,相守一生。
温宁远去的背影竟是与他阿姐温情一般矜傲,孤寂。
你始终不肯相信疼爱自己的阿宁怎会如变了个人一般。
可是,刚刚那般话语却还是萦绕在你的心头,你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房的,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这一夜,你终究没有入眠,因为你害怕,害怕你一觉醒来,阿宁与阿念都会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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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明玦因偷袭温若寒出师不利而被押于不夜天地牢数日。本就身上有伤的他更是因地牢阴暗潮湿,身上伤口感染恶化,昏睡了好几日方才醒来。
蓝曦臣与孟瑶在一旁守着聂明玦。聂明玦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提刀砍向面前的孟瑶。
聂明玦左手压住胸前疼痛不已的伤口,抬眸望向护于孟瑶身前的蓝曦臣道:
聂明玦曦臣,你听我说。
聂明玦方才,他杀我聂家修士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幅表情。
被蓝曦臣挡于身后的孟瑶出声狡辩道:
孟瑶方才我是没有办法。
聂明玦什么没有办法。
聂明玦做不做在你,杀不杀也在你。
聂明玦此话一出,蓝曦臣身后的孟瑶好似心中百转千回。
良久才轻言低声道:
孟瑶真的在于我吗?
孟瑶聂宗主,你我若是易地而处……
聂明玦不会!
聂明玦打断了孟瑶的狡辩之言,提刀就向孟瑶砍去,却被蓝曦臣拦下。
蓝涣(字曦臣)明玦兄。
蓝涣(字曦臣)你可知在此之前,给你看岐山布阵图的是谁?
蓝涣(字曦臣)我们的情报源头是谁?
蓝涣(字曦臣)我没有信错他,是他设计让温若寒放松警惕,又趁机杀了温若寒的。
聂明玦本就刚刚苏醒,对射日之征后续之事还不了解,在听了蓝曦臣的阐诉下,聂明玦本面带暴戾的神色终是被丝丝不可置信所掩盖。
聂明玦他?
蓝涣(字曦臣)明玦兄。
蓝涣(字曦臣)清河一事之后,阿瑶一直觉得有愧于你,就一直不敢与你遇上。
蓝涣(字曦臣)我从云深逃至琅琊一带也是有了阿瑶的帮助。
蓝涣(字曦臣)还有那布阵图,原先我也不知是阿瑶所绘,直到看出端倪认出了他。
说罢蓝曦臣转身看向身后的孟瑶道:
蓝涣(字曦臣)这些,你都没有与聂宗主说吗?
藏于蓝曦臣身后的孟瑶露出了一往无辜令人怜悯的神色,轻声道:
孟瑶泽芜君。你也看到了,方才那种情况,就算我说了,聂宗主也不会相信的。
说罢,孟瑶从蓝曦臣身后走出,双膝跪于聂明玦面前。
聂明玦眼见面前之人这般,也不好再过多追问过多责罚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