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题问罢,女孩儿赶紧又问:“那么师兄,你觉得世人修道最后修的是什么?是道还是术?”
黎越笑道:“都不是,是自在。”
温幼晴心里一笑,他不过也近几年才悟出了“修行终极为自在”的道理,而黎越十八岁就开悟,真真是出息到了极点。
于是,温幼晴放下《绣榻野史》,开始津津有味地听起了黎越讲道。
然而一会儿过去了,又一会儿过去了,一个问题完了,又来了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没完没了,无穷无尽……
熬了大半宿的温幼晴终于也有点受不了,按住额角猛跳起来的青筋,阴沉道:“黎越,你也别太累了,论道修行什么时候都不晚,还是身体要紧。”
黎越回头:“知道了。”
接下来,黎越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迅速结束了谈话。
等黎越整理完,温幼晴已经冷得有些阴郁了,问:“你是喜欢那个女孩儿吗?”
黎越像是愣了下,反问:“你怎么这么说?”而后见温幼晴没回答,他像是琢磨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了些弧度,“你这么说,像是在怪我刚才光顾着和她说话,把你晾在了一边,是这样的吗,对不对?”
温幼晴看着他:“你想多了。”
“你就一点都不觉的生气吗,一点都没有?”黎越又追问道。
温幼晴等得确实很煎熬,却不怎么生气,他只是又冷又无聊而已,而那女孩又连绵不绝地拖延了时间,所以难免有些牢骚,温幼晴觉得这话题不太行,纠缠着也没意思,淡淡道:“天太晚了,也冷,我们回去吧。”
黎越没回话,脱下外袍给他穿上,触到他冰凉的手时,黎越像是愣了下,而后立刻把他的手指握住包裹在了温暖的掌心,扣得紧紧的:“那好,走吧,我送师兄回金鳞宫。”
温幼晴僵了僵,说:“好。”
这一天他等太久了,“我送师兄回金鳞宫”这句话,每个字都那么普通,合起来却是世上最痛心的句子。
曾对他说这句话的青年已在记忆里死去,十年岁月荏苒,如今却又活过来,真真切切站在了他面前,说师兄,我送你回金鳞宫。
仿佛送了一个美梦。
灯火暗了下去,万籁俱寂。
温幼晴穿着黎越宽大的外袍,走在一条并不陌生的路上,身旁黎越提着羊角灯,照得路旁灌木影子绰约。
这一条路,温幼晴已经很多年没走过了。
飞云碧落有一座“金鳞宫”,豪奢壮观,举世无双,大辽皇帝建它的时候,曾昏庸地把世上最好的酒,最美的衣裳,最软的床,无数奇珍异宝,古画珍玩统统都塞进了这座宫殿,因为里面养着一个温幼晴,是他的全部。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多么美好而讽刺的寄托。
多少年了,温幼晴没敢回去过“金鳞宫”,不仅因为金鳞宫尘封着师门回忆,也因为看到这座“金鳞宫”,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惭愧。
天下大乱的时候,他在谈情说爱,困在自己那芝麻大点的爱恨情仇里走不出来。
天下太平的时候,他又固执己见,脑子有病,三天两头往轩辕炼狱跑,妄图为这个天下做点什么。
他这么颠三倒四逻辑感人,脑子正常的人也没法理解,结果也就只能是自我感动,徒招他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