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的手碰了碰那淌着血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合物的手,反差极大。
“管家爷爷,我该怎么办?”
少年抱起瘦弱的杜甫,他白衣墨发纤尘不染,俊俏的小脸微鼓,抿着唇。
他将昏迷的人儿抱在怀里,贴心的解下狐袄披风搭在那人身上。
“少爷,恕老奴多嘴,您最好别管。”管家罗文答道,眼中无波,只看着少年时透露出慈祥,而此刻又带着几分无奈。语气没有十分坚定,他甚至能察觉少年会怎么说了。
“那怎么行,他会死的!”少年将杜甫的额发别到耳后,目光触及他的脸不由呆滞。
倒不是说丑不丑的问题,杜甫的伤势比他想的还要严重,看着头上破了个大口子的小孩,少年对血液那种敏感的心悸顿时涌上心头。
挣扎、绝望、死亡。
被放弃。
少年将杜甫往怀里带了带,一下子分不清楚是杜甫要借走他的体温苟活还是他迫切需要感受杜甫那独特的温暖。
来的莫名其妙,少年想大概就是祖父说的对生命的敬畏吧。
少年道:“管家爷爷,劳烦你将他带到马车上去。”
老仆罗文也没说什么,接过裹着崭新羽毛绒的孩子将他带入车上。
少年哈了口气,雾气蒙蒙,没了披风就只剩下两三件薄衫,当真冷清。
雪一直下,马车仅停了一小会,这鬼天气像是要将他们永远埋在这里似的。
“少爷进来吧,外面冷,车上有热茶正适合暖暖身子。”
“好。”
少年环顾了下四周,邻里四面环着光秃秃的山没什么好留念的,旁边几棵同样光秃的树杈上甚至挂着几只干瘪的乌鸦,地上一堆雪埋稻草,四两房屋几所小铺。少年认真将看到的景色刻在脑子里,便上了车,车轮子咕噜噜地向前驶去,落下两条白中透暗的车轮印。
不过一个小地方,渐渐就远了。
车外车内完全两个世界,少年呼噜呼噜喝下不是很烫的热茶,顿时一股暖流从天灵盖席卷到脚底,他看了看软垫上摇晃的人。
车在摇,载着的人也在摇。
少年坐的车马不是很大却也不小,一个横躺着的孩子,坐多一个也不拥挤。
少年给他喂了点茶,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以他的经验之谈,这孩子绝非池中物。
这小屁孩哪来的经验呢。
车外的老仆架着马车,顺着小路一直往北走,只要驶入大路永顺道上走一走,拐两个弯靠近县城大门估计就能看到客栈了。
大宇王朝的布局差不多都这样,不在乎风水,只要是一个地儿的客栈修在当地大门附近就特别多。比较信那些东西的就干脆弄个“风水客栈”的名字,在利益面前这些忌讳哪有那么真,被当成了放屁。
而少年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这么一家风水客栈。
“少爷,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少接触外人比较好。”
车内少年懒懒倚在墙上,眉目间疲惫盘旋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与他说话的口气极其不同:“爷爷,道理我都懂,这做人嘛哪来那么多圈圈点点的规矩。要你说,见死不救就是规矩,做了就是错的的?”
“未必……”
轱辘轱辘——
随着一颗石仔惹来的晃动,杜甫不由轻轻的呜咽一声,外头大雪寂静,里头的主仆不再言语,再说垫上的小孩已经昏死,多么静的发展,这气浅的孩子突然发个声,躺棺材板的死人兴许都能诈个尸。
罗文微微皱眉,三道深勾刻在额头上显得那么刻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恭敬:“少爷,中原比塞外更危险,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中庸孩童。”
“中庸怎么了?还有,把车开慢点,你晃着他了。”
罗文:“……”
少年摸了摸杜甫的额头,不大对劲,确切的说发烧了。他又顺着脖子探过去掀开一点毛团子,猛的瞪眼再瞧,手上湿濡濡一片。
中庸怎么了,这几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老仆当然不会明说中庸作为泛泛之辈的不是,说了小少爷也未必会听。
天启大陆,人分三六九等,有男女和天乾中庸地坤之分。
天乾拥有过人的天赋和体魄,占据朝廷上层人士和战场的主导地位,容易成为领袖般的人物;地坤算的上珍稀品种,天生丽质者众多,身娇体软,不论男女皆可生育;这部分人数极其稀少只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左右,且他们在某些时刻会由腺体分泌出一些名叫信香的物质,以此满足一些需求。
比如战斗,震慑,展露身份,交配繁衍生息。
同样的他们也有发情期或失控欲这种情况,需要找人进行缓解。
而中庸就不同了,他们无甚么特长,生来就是平凡的人在先天方面比不过前两种人,地位低下,虽然人口众多,但生命力却是最低的一派。
历史上有学者访遍王朝各地收编成册记载:“中庸者,不善生死相依之法也,吾虽不敏,而有迹可证之。”
有可靠文献记载,中庸的自然繁衍概率曾一度追不上地坤,地坤的稀少自不用说,人数上占优势的中庸却因为养不大孩子而一度导致繁衍率落后于地坤——
就离谱。
人有贵贱分明,人分三六九等,自然都是靠种种原因促成的。
还有一个不得不说又极其隐晦的原因,那就是——中庸没有信香。
“爷爷……”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却带着奇怪的颤音从车中探出来。
“少爷,今儿个出门你说听老奴的,那么现在,不要害怕。”
少年顿了顿,大步走向前来,身影在纱帘前晃了晃:“爷爷……他…你怎么了爷爷?爷爷?”
老仆没有回话,在他浑浊的眼中,漫天山火犹如鬼魂般在一座雪山之林忽的点亮。速度极快,浩浩荡荡。
他眯眼沉思,已经化作银发的丝儿飘在耳畔,目光犀利如电,顿时,一股淡淡的兰花气息萦绕。
遭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