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玉,我欠你一条命,定还给你。”
直到最后她要走了,顾晓梦只能望着那个背影诺诺说道。
“好啊。”
闻声回头,她并不觉得悲伤。
曾经林拓远送给她一支矛,取名屈卢矛,是不可多求的宝物。
李宁玉很疼惜那件兵器,单单是因为它像极了自己,如此锋利的模样,可以刺破万物。
“你这样的人,没日上战场,就不怕死吗?”
这是曾经在大漠,顾晓梦单独找到她时,问的第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人都会死的,不是吗?”
万物萧条中她抚着屈卢矛上的红缨,眉眼盈盈的笑,恰似冬季高山上的融雪之时。
可大唐的歌舞升平即将被踏碎,她似乎也遇见自己永远刺不破的障碍。
李义府作为开国元勋,功劳极大,受尽赏赐,女权专政的几十年来不断摽掠、积攒。
皇帝窝囊,前不久还闹出要立皇太女的丑闻,可是得意坏了那个小人。
即便李宁玉对政事不那么通透,也深知这会是场苦战。
战火纷飞,乱世打打杀杀,边境敌军骚扰,内部分裂严重,兵饷争的那样苛刻,她又怎会不懂?皇上又怎会不懂?
等候明日鼓声震天,她李宁玉,便只能赴死一站。
选择先出手是林拓远的点子,他谈兵事中,无论如何也要站在主动的位置。
“这样,我们输,也不会太惨。”
列阵前行的那个夜晚下过一场雨,是秋日将至的号召,林拓远也是一晚上没睡,看着李宁玉在点燃的灯火旁出神。
“别担心,总不至于丢命。”
“给她了。”
“什么给她了?”
“契书……”
眼见着林拓远又要暴跳如雷,李宁玉抢先站起来,认认真真、字字戳心的说着顾晓梦听不到的誓言。
“顾参谋若是死了,我亦不会独活。”
“荒唐!”
“人活这一世有何是不荒唐的?!”
抛下这句话,她义无反顾进了房门,只留下林拓远一个人站在院落。
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今晚她睡的很好,心无旁骛也无所顾忌,只是置身战场时,她有过几丝分神,怎么好像看见了顾晓梦?
换上戎装的女将军长身玉立,英姿飒爽,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人心动。
林家军大多是骑兵,路分两队便往李义府的老窝闯。
号兵未发冲锋令,走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走狗!赶紧滚出来!”
无人响应。那扇大门半掩着,却瞧不见一个人。
“清晨牢头跟我讲,顾晓梦不见了。”
林拓远居然还能分心同李宁玉咬耳朵。
面若冰霜的女将军目光一顿,半偏过头来,不甚理解。
“不知道,多半也就是被李府的人掳了去,听说她伤的重,当然也没法反抗了。”
“可以攻进去了吗?”
她回头正视那扇门,喉咙微动,半仰起脸,似乎想望见什么。
“我不知道。这一次,决定权在你。”
他打开李宁玉的手,将虎符久违的交到她手心。
“等我活捉了那李宁玉,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江泠受命在这儿堵着一身重伤的顾晓梦,时不时还要来嘲弄几番。
“没想到,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竟会如此想我。”
“顾晓梦,你的心到底有多黑?这是什么?”
江泠高举着那契书,言辞激动。
“偷的。”
“什么?”
“偷的,万一谋反败了,能救命的。”
眼见江泠冷静下来埋头研究起那东西,顾晓梦继续说着。
“我同她走近,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好歹是李属官培养出来的人,你竟会告我在背叛。你知道一年前在大漠割地求和那次,是谁的功劳吗?”
一边柔声细语倾诉着,一边将手探到鞋中取那把藏了已经到刀。
“江泠,我是你的姐姐啊,你这么想我,我很失望。”
反手握刀,一点点割开手上的绳子。
“等义父成功归来,我们共分职属,不好吗?”
细微的断裂声,顾晓梦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
“江泠!看着我!”
听到一声大喊,正思索的人猛然抬起头,顾晓梦的身子就扑了过来。
锋利的刀刺进了柔软的脖颈,鲜血喷到顾晓梦衣服上,与她自己的混为一体。
江泠到死时眼睛都是难以置信的睁着,她不会想到顾晓梦真的起了杀心。
可能是更怕失去另一个人吧。
在林家军到来之前,她便逃了出来,却只敢远远躲着。她知道李义府那个老狐狸会有多警惕,便不敢打草惊蛇。
可目前林家军好像有意要冲入包围地内了。
李宁玉举起了旌旗。
没办法,她叹了口气,有些艰难的跑了过去。
“宁玉!宁玉!阿玉!”
“晓,晓梦……”
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李宁玉愣在了原地,林拓远也说不出话来。
“晓梦,别过来,危险。”
“不要进去,不要中了埋伏。从,从西边,有暗道。”
一个翻身而下,李宁玉将顾晓梦扶上马背,紧紧靠着自己。
“我带你走。”
号鼓吹响,千面旌旗共举。
打蛇打七寸,西边这道确实是叛军的薄弱部署地。
顾晓梦搂着那人的腰,因为颠簸而不断在咳嗽。
“前面深巷,毒气攻心,捂住口鼻……”
“诸位,当心毒气!晓,晓梦…你没事吧,为什么要来啊…”
李宁玉来不及回头看她一眼,嗓子却暗哑下来,道不尽的心酸般。
“我答应过你的啊,欠你这条命,一定还给你。”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一路杀敌平畅,李宁玉的心却悬在空中,得不到安宁,只能一遍遍祈求。
拜托了,她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