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此时的纽约已经很冷了,许多匆匆而行的路人都选择走进便利店买一杯热咖啡或者小坐一会儿,森山和穗瞥了一眼正在排队的人,然后继续捧着热奶茶看向窗外。而这时她刚好看见郡司绪理从窗外经过,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进来,她忙背上包包起身,而在她以为该回公司了的时候眼前的人却坐了下来。
见状她也只好重新坐下,将见底的纸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偏过头去打量郡司绪理。温和的前辈此时两眼平静的目视前方,一脸淡然,但森山和穗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隐忍的悲伤,缓缓而流却不知何时能停止。注意到她的目光后郡司绪理同样偏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啊……前辈要不要喝奶茶?”森山和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从口袋里摸出剩余的零钱,在对方回以一句“好啊”后快速走向收银台买回来一杯奶茶。郡司绪理接过奶茶说了句“谢谢”,同时转过身面对着森山和穗:“和穗有事情想问我吧?”
被道破想法的森山和穗转悠着眼珠,用干脆且好奇的口吻直接道:“绪理前辈其实……认识越前龙马?”
“嗯?他那么有名很难不认识吧?”
“不是啦!”这开玩笑般的回答令森山和穗哭笑不得的反驳,而打趣完毕的郡司绪理赶紧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我开玩笑啦。”
“所以果然是认识的咯!不过我更好奇……前辈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一副好奇又带些许八卦模样的森山和穗对着她使劲眨了眨眼睛,郡司绪理倒也大方承认:“你是他的铁杆粉丝,那肯定知道他国中毕业于青春学园吧?”
“我也毕业于青学。”
而说到这句话时,她的语气明显一扫先前的轻快,她慢慢低下头,眼眸里好像有透明的珠子在反光:“如果我说……我与他是同班同学,且相识了整整六年……”
这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无言的氛围中森山和穗将得到的两个信息在脑里重复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本以为她的前辈是由于工作关系而认识到了越前龙马,没想到真正的缘由竟然是这样……八卦的好奇心已荡然无存,森山和穗察觉到这句话的背后藏有怎样珍贵的追忆,以及重重的失落。
“如果前辈不介意……可以继续往下说。”她一脸正色,同时努力思考该不该出言安慰。
郡司绪理长舒一口气,抬起头重新目视前方,除了眼神恢复平静外声音也冷静得不可思议:“和穗,你能够想象吗?我和大名鼎鼎的越前龙马竟然会是好朋友……但这份运气其实早该消失了......”
堵在胸口许久的话语在打开了一个口子后便倾泻而出,尽管她明白这些事情已经过去甚远,且无力回天。学长们总是诟病越前龙马情商低、后知后觉,而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默然予他守护陪伴,自认为那是最好的方法,不需要考虑感情与远方的事情。
直到毕业升学面临选择,身边的小王子总要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到那时郡司绪理才发现她还是无法逃避。她本质里并不是能全力以赴的人,更自知比不上越前龙马,卒业礼上他们对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所有人都持着心中的目标往前走,最后她咬咬牙作出了决定。
她在心底承认了喜欢越前龙马这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就像一个漩涡,你若不能远远的逃离就会深深的陷下去。所以她隐瞒了所有人独自前往美国,耶鲁大学摄影系这个背景给予了她莫大的帮助,她试图努力一次,成为足以与他并肩的人。
在纽黑文的两年,她积极参与学校的活动,一次野外拍摄星空的作品被教授赋予了极高的评价,往后的学习中便时常得到同学老师的赞赏。也许真的能够成为优秀的人,但在她偶尔刷新网页看见越前龙马得到了一场又一场的冠军后就会马上打消这个念头,甚至午夜梦回,他朝着光亮的隧道口越走越远而她滞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她明白,她还是无法成为与他一样的人,再努力都是徒然。
纽约重遇后,似乎一切回到原点。她像国中时一样尽力维护这段关系,她参与到他的生活,了解到已将“成长”完成得相当好的越前龙马,对比赛与胜负有了全新的理解。然而三年时光隔绝的不仅是地域,他们各自成长为了完全不同的人,于是她对那晚越前龙马在电话里所说的“不喜欢”,终于感到释然。
冗长的一番话在郡司绪理一口饮尽杯中的奶茶后结束,刚刚所陈述的往事像放映电影一般一幕幕浮上心头。碍于还坐在便利店里,郡司绪理不敢让自己的声音过于颤抖,她双手捂住脸,一字一句从手缝中溢出:“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作为外人的森山和穗默默听完这一切,确定自己没有资格说任何话。她帮她拿起桌上的纸杯丢进垃圾桶,然后从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笑得明朗:“呐,前辈吃颗糖吧。”
与其同时,另一边显得一脸懵逼的越前龙马正看着手里的网球发呆。这是他难得的一次思考网球之外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这一切与网球密不可分,如果没有网球,他与郡司绪理或许不会在这三年后重遇。
如同受伤那晚,他思考出了比赛对于他而言的全新的意义,于是想用一样的模式去思考郡司绪理所说的那番话。也不是真的觉得对方自私,只是这种无缘无故地疏远与所谓的“绝交”让他终于忍无可忍,但结果怎么好像......是他错了?
他再后知后觉再情商低也能感受到郡司绪理在各方面对他的帮助,的确就像她说的“静静的陪伴”,许多场艰难的比赛后总能一回头就看见郡司绪理站在那里对着他挥手,并走过来递给他一罐芬达。从不过问或评价比赛的过程,就算连大石学长也气得跳脚。他曾经向她询问,对方只是耸耸肩道:“比赛的事情我又不懂,而且学长们都会帮你的啊,我只要加油就好了嘛,反正最后你总能赢。”
而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还是关东大赛决赛前他输给了真田弦一郎,多方劝导但仍在训练中萎靡不振。他躺在满地的网球中,拨出了郡司绪理的电话,不过郡司绪理过来后却一直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天幕彻底暗下来时她忽然拿起他的球拍,活动着手臂对他说:“越前你不如教我发球?”
当一个标准且漂亮的发球落在底线内时,越前龙马终于有种解放了的感觉,站在对面的郡司绪理大声的对他嚷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嘛!”同时将手里的球往上抛,又打出一个漂亮的发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都能在短时间内艰难地学会发球,越前龙马你能不能振作一点!”
他一直将郡司绪理置于与网球一样的位置,或者说,郡司绪理对于他的意义与网球是一样的。如果真是他的错,真如郡司绪理所说,长久的陪伴令她困扰,那么过去她安然陪伴他的理由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