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20、

秋季的雨总是来得特别迅猛，没有任何预示，放在晚上也是一样。被雨水冲刷的马路积了不少水洼，伊藤彰子快步且小心翼翼地踏过，然后直走到一家店铺的遮檐下。紧紧握着伞柄的手终于松了松，她将雨伞收起并甩甩上面附着的水珠，与此同时仰起头打量面前的店铺。

一家装修得很复古的饮品店，门口还摆着两盆绣球花，圆圆的花球被吹得歪向一边。

她推门进去，环顾了一下便见到将自己约出来的人，正坐在角落的一个位置里。径直的走过去坐下，双手往桌上一摊，便笑眼盈盈的问道：“绪理你怎么现在才找我呀？”而坐在对面的人只是一直低头搅着咖啡，对她的热情并没有什么反应。

伊藤彰子换上疑惑的表情看着郡司绪理，后者垂着眼睑继续手中的动作，嘴唇抿得紧紧的，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冷淡但大概与“心情不好”分不开吧。其实郡司绪理除了不说话外，并没有别的情绪波动，相反，还一脸平静。

作为那么多年的好友和闺蜜，她必然是了解她的。郡司绪理从来不像日剧女主角那般娇弱、文艺感十足，也不是会将情感溢于言表的人，在人前就永远一副清冷文静的样子。国中时，无论学习或品行都平稳得滴水不漏，年级排名一直靠前，除了及其偶尔的几次因化学不及格而跌到二三十名。她奇怪的扫了眼排名表，然后拿手肘碰了碰她，但郡司绪理毫不在意，耸耸肩绕开话题：“那家伙的国文考得超惨啊。”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了，郡司绪理不是不会打破常规，只是要看使她打破常规的，是谁。

扯到某个家伙，伊藤彰子想了两秒还是将他带入到今天的事情里，毕竟他虽然迟钝，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他远比她要了解郡司绪理。一个多月前，郡司绪理终于跨越半个美国从洛杉矶走向纽约，她给她说明情况的电话里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不经意间携带的期盼语气真心令她感叹——总算是顺利起来了。

往后发生的事情她简直要用“因祸得福”来形容，即使不确定“福”是否真的能够被拥有，而郡司绪理也什么都没有跟她说。一直紧张这两人关系的她机智的拨通万年基友凯宾的电话，吧啦吧啦问了一大堆，最后她听到凯宾讲的一句“绪理一直在照顾他啊”时，隔着手机都差点忍不住想亲他一口。

脚踝受伤退赛的确很可惜，不过以那家伙的实力再赢回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相比之下，找到能共度一生的人，更为重要吧。

所以今天找她出来却闷闷不乐的，是怎么回事？伊藤彰子默默腹诽完，喊来服务生同样点了一杯咖啡，接着抱着手臂正色道：“怎么了？”

郡司绪理搅着咖啡的手一顿，放下勺子端起咖啡杯就灌进几大口，接过话不紧不慢的回答：“……没什么。彰子，明天我搬去你那里住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应允一声，琢磨了一下她提出这个请求的原因后，直言不讳地说：“不过......绪理你现在和龙马那家伙住在一起挺好的啊，干嘛要突然搬来我这里。”

但郡司绪理显然不打算理会她的吐槽，兀自将剩余的咖啡喝尽就合上嘴巴。她直起身想嘟囔“这两个人真是够了”却忽然瞄到她身边摆放的一束红艳艳的玫瑰，神色微微错愕但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怎么有一束那么漂亮的花啊，难道是龙马送的？”

“怎么可能......”她淡淡的摇头，侧眼瞥了瞥身旁带着浓浓情意的花束，然后用手托着腮认真的看着她：“彰子，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和他会在一起？”

“不止是‘我’，还有‘我们’。我们所有人，包括学长学姐，都认为你们两个应该在一起。”她迅速地给出肯定的回答，甚至还在心里补一句“这是当然的啊，不然都不用相信爱情了”。这句话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她在想会不会过分了，以前令她兴致极高的多部电视剧中大多是青梅竹马爱得死去活来，可到头来却没有在一起的套路，十足矫情得可以。

什么“人生总会有些遗憾”的道理她懂啊，但支撑一段感情的是两个人的相互契合，而不仅仅是相识多少年，郡司绪理和越前龙马就完完全全具备这样的条件。

其实她到现在都很难理解这两个人的默契。记得一次自习课，她和郡司绪理低头写作业被一道化学题难住，郡司绪理伸手拍拍前排的越前龙马把本子递了过去，什么也没说，越前龙马同样什么也不说就拿到自己面前。几分钟后她凑到她身边见到本子里夹了张草稿纸，上面写的计算过程正是她们解不出的那道题，但本子上并没有做标记。还记得一次放学，她打扫完教室卫生才走，经过教师办公室竟看见郡司绪理靠着墙在看书，同时她望见办公室内国文老师的座位旁，蹲着越前龙马。

惊诧佩服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所以怎么能不在一起呢？可郡司绪理对于她的回答的反应只是无奈一笑，接了一句很让她气结的话——“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这是什么说法啊！”

“我说真的。”郡司绪理将视线转到窗外，磅礴的大雨打湿了玻璃遗留下大片水渍，她眸子里的漆黑与外面的天空一样浓稠得化不开：“这件事，我和你们都想多了。”

伊藤彰子站起来扯过那束玫瑰，怨怒的提高音量：“我不管这花是谁送的，显然这人也不了解你喜欢哪种花，你一定没有答应。但是绪理，你一直喜欢那家伙的吧，难道你甘愿就这样放弃？我知道那家伙迟钝得要死，但他从未说过不喜欢你啊，你直接向他表明心意不就……”

“彰子。”她叹出一口气打断她但仍旧目视窗外，“前段时间，我和美奈子学姐见了一面。”

“你知道吗？美奈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得又美又温柔，可我看得出来那里面藏了多少苦涩。所以我想，她与不二学长，一定没有在一起。”

“……”

她扔开手中的花，默默坐下。她忽然间提起她们的学姐是她始料不及的，沉默的氛围逐渐蔓延，她再也不想等着这段感情被消磨殆尽，与其因白白错过而只能用余生去怀念，为什么不趁早结束这一切。

于是她掏出钱放在桌上，然后抓住她的手跑到门外，未等她发问便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越前龙马的名字，重重地按下去：“他到底喜不喜欢你，问问他好了。”

手机传来低沉的一声“喂”，伊藤彰子避开郡司绪理抢夺手机的手，大声地问：“龙马，你到底喜不喜欢绪理——？”

电话那边的越前龙马一愣，扫了眼界面显示的名字，沉吟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说：“大概......不喜欢吧。”

唰唰的大雨冲走了这句话，也冲走了其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