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沈家有女,名唤容儿;朱唇皓齿,艳色绝世。
及笄之时,沈府门庭若市,无数青年才俊蜂拥而至,只为博红颜一笑。
人们不禁好奇:
“世间英雄,究竟何人能抱得美人归?”
是夜,
月亮被云雾遮了脸,似是不肯将月光外泄般,只留模糊月影挂在天边。
今夜的沈府格外安静,或许是白日的大礼太过吵闹,便显得夜晚有些寂寥了。书房内,沈家老爷沈启文上下打量着如今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女儿,望向沈容儿的目光丝毫看不出对女儿的关心和疼爱,更像打量着一件精美的礼品,眼中是难以掩盖的欲望和野心。
沈启文的嘴角今天就没有放下来过,一切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
他的容儿,长得可越来越像当初那个美到令人窒息的女子了。想到那人妖冶的身姿,沈从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这唯一的女儿并不是他现在的妻子沈府的当家主母所生,沈从文年轻时试图将沈家的龙井生意向苍周以外的大陆发展。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了北漠的一个小国“燕赤”,燕赤虽不富饶,但却因气候原因植物在此地极难存活,一年到头都不能产出蔬果百斤。燕赤的皇室只能通过和周边国家交易来填补空缺,所以蔬菜水果在燕赤的价格极高,堪比珠宝。平民百姓负担不起,大多只能通过杂草树叶一类的植物来代替。而茶叶在这里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人见过。
沈从文抓住了这一点,试图将茶叶从苍周引到燕赤。起初这茶叶确是得到了当地百姓的青睐,但慢慢地热情褪去,纵是沈从文大幅降低价格也少有人光顾。无奈沈从文只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打算回苍周,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前夜,与他一同来燕赤做生意的几个富家子弟将他拖到了燕赤最大的青楼“盼君阁”。燕赤民风开放,女子容貌艳丽,与苍周女子的温柔相较更加热情奔放,他们几个到了燕赤可没少到这里光顾。
而他们今夜来可不是为了在走之前最后体验一把燕赤的异域风光的。
“盼君阁”能做到如今的规模,没点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的。而盼君阁最出名的便是那“鬼姬”舞,“鬼姬”舞虽说是看舞,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花重金来这里的目的从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跳这舞的女子被唤作鬼姬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盼君阁中,有这样一群女子,她们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存在,她们被盼君阁买来,灌入哑药。她们没有名字,只被唤作鬼姬;存在的意义就是替盼君阁招揽生意,盼君阁逼着她们练舞,每月再挑选她们其中的一人,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鬼姬”舞。
舞毕,价高者得。
生而为人,却好似世间的幽魂。无人在意,无人知晓,就是有人愿为她们驻足片刻,她们的满腹悲怆也无法诉说。而这样的她们也正是各色权贵最喜欢的玩物。
沈从文也就是在这里认识沈容儿的娘亲的,还记得那夜她一身红色纱衣,乌发如瀑,白皙的玉足上套着金色的铃铛,眉间一点朱砂,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勾走了在座所有人的心,绝世容颜虽被红色纱罩隐隐遮住,但却替她平添了几分魅惑和神秘。那伴着音乐在台上翩翩起舞的窈窕身影哪怕是在她离去后也让沈从文难以忘怀。
沈从文将她带回了苍周,他在当时已经娶妻,是江南知府的女儿。沈从文虽为商贾之子,家中的财富怕是再过百年也足以让沈家位列江南首富。可他并不甘心与朝政权力无缘,可偏偏自己在做学问上又是个不成的,便盯上了这江南知府的独女孔梦兰,彼时孔梦兰刚刚及笄,未经人事的少女三言两语便被骗走了心,与沈从文私定了终生。孔知府虽对女儿下嫁商人世家颇有不满,但无奈女儿情根深种,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
沈从文也因此攀上了孔家的高枝,与朝臣有了来往,正是需要孔家的时候,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纳妾。于是乎便在郊外买了一座庄子,打算来个金屋藏娇,无奈沈容儿的娘亲是个有骨气的,几次三番想要逃跑。无奈沈从文便废了她的双腿,可红颜多薄命,女子在生下沈容儿后便没了气。沈从文没有女儿,望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女婴忽然计上心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将沈容儿抱回了沈家,以沈家嫡女身份昭告世人,可人们不知道的是,沈家夫妇只不过将沈容儿当做攀附权贵的工具罢了。
如今沈容儿已经及笄,少女美的动人心魄,与她娘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更让沈从文喜上眉梢的是眼下正是当今皇上第一次选秀的时候,他的容儿若是参选,定能艳压四方,让皇上过目不忘。届时等容儿得了圣宠,他想入仕不就容儿吹吹枕边风的事儿吗?
想到这里,沈成文的笑意更深,上前一步揽住沈容儿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的书桌前指着皇上广招秀女充盈后宫的文书,道:“容儿,如今正值圣上充裕后宫。你如今已办过及笄礼,爹爹只你一个女儿,惟愿你能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说罢故意停下等着沈容儿的答复。
“爹爹说笑了,这世间的男子又有谁能比得上九五之尊呢?”沈容儿故作羞怯地掩唇偷笑,眼里却无波。爹爹这话中的意思够清楚的了,更何况自己身为沈家嫡女。
这是她应该做的。
沈成文欣慰地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心里虽恨不得现在就给她塞到后宫去,但还是故作悲伤地望着窗外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半晌才转过身,深深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你,可想好了?”
沈容儿熟练地换上明艳的笑容,强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不适。朱唇微启,说出了沈成文想要的答案:“女儿自是想好了的!这世上的男子,除了圣上,容儿都不愿嫁~”末了还用脂玉般的小手抓着沈成文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好像真的担心沈成文会不同意似的。
“唉,既然你想好了,为父自然是同意的。如今圣上不过弱冠之龄,后妃也只寥寥几人。你大可放心,沈家和孔家定会助你在后宫站稳脚跟。你尽管去就是。”沈成文摸了摸少女的头,语气中的不舍之情若是不细听怕是真会被骗了吧。
“多谢爹爹成全,那容儿这便先告退了。”
沈容儿微微施礼,在得到沈从文的应允后转身离开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果不其然,孔梦兰已经早早守在了厢房内。见她进来,便故作热切地迎了上去:“容儿回来了?你爹爹今日唤你去说了些什么吗?这夜深露重的,可要让厨房给你弄些热汤来?”
沈容儿顺着她的动作被孔梦兰搂进了怀中。
又是这样,每次爹爹有什么事要与自己商量。阿娘都必定会像现在这样守在她的厢房内等着她回来,问问自己的答复。若是说被自己给拒绝了,阿娘便定会训她一顿,质问她为何不体谅爹爹的良苦用心。有时还会掩面哭泣,非要让她答应了才是。而若是说自己答应了,阿娘便会夸夸自己,有时甚至还会等到自己入睡了才离开。
小时候自己不懂阿娘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怕阿娘训她,可她见不得阿娘在自己面前哭。一来二去,爹爹每次要她做什么,哪怕心中万般不愿,她都会一一应下。爹爹娘亲都夸自己乖巧,可是她心中所求也只是希望母亲能多陪陪自己而已。
“阿娘,真的没必要这么做的。”沈容儿乖巧地由孔梦兰抱着,忍不住将心声嘟囔了出来。
“容儿,你在说什么吗?”孔梦兰望着出落得愈发妖冶的少女,搂着沈容儿的手紧紧攥起,指甲都快被她嵌进肉里。
她今天来只是为了确保沈容儿答应入宫,每每想起当初沈成文把这个孩子给抱了回来,说是要扶养她,还要对外说是自己生的女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沈成文难道以为自己真不知道他背着自己在外养了个燕赤的舞女吗?可是在听完沈成文的计划后她还是应下了,毕竟她以后要是真有了女儿,非得被这狼心狗肺的家伙送给那些个糟老头子去,她可不应。无奈只得同意了抚养沈容儿。可每每看到沈容儿,就会让她想起沈成文对自己的背叛。
思至此,孔梦兰眼中的厌恶之情更甚。
沈容儿笑着摇了摇头,侧身反拥住了孔梦兰,声音中满是孩子对母亲的依恋。
“阿娘~今日阿爹唤我去商讨我的婚事。”
孔梦兰听闻有些激动,一时竟忘了掩盖,拉着沈容儿猛地站起,连语调也轻快了几分:“当真?那你是怎么说的?”
一下子离开了母亲温暖的怀抱,沈容儿有些恍惚。再加上孔梦兰那不加掩饰的兴奋,沈容儿心中一痛,只觉得眼泪马上就要收不住了。却还是露出笑容答道:“容儿我呀,只愿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现下正是皇上选秀的时候,那自然是想进宫啦!”沈容儿紧紧盯着孔梦兰的眼睛,希望看到一丝的不舍。
孔梦兰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的情绪,她现下终于不用再与那贱人生的女儿虚与委蛇下去。她高兴地恨不得摆一场宴席来庆祝才是。敷衍了沈容儿几句,便迫不及待地离开去给沈容儿准备入宫的行头去了。
只是在她离开后,一直撑着笑的少女眼泪终是决堤,趴在桌上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