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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深宫曲:梨花误

昭元五年年四月,建章宫。

身着红色华服的女人又一次呆立在了建章宫外的梨花树下,这树还是她刚当上太后那会特意让皇帝给从凤仪宫移来种下的。

此时正是梨花开的时节,满树梨花开的正好,打扫的宫女太监每日都能拾出一大筐雪白的花瓣,或塞入香囊或做成香料分发到各宫,惹得每年梨花开的日子整个皇宫内都飘散着梨花的淡雅清香。

“母后!”少女明丽的身影为安静的宫殿添了几分活力。君思锦如今正值二九年华,如花般娇嫩的少女身为前朝最小的公主自小受尽宠爱。先帝崩的早,彼时甚至未及笄的女孩这几年可没少让她亲爱的皇帝哥哥头疼。

尤其在婚事上,本来在苍舟女子十五岁过了及笄礼便可嫁人,可这位小公主却偏偏不爱蓝颜爱红颜。不管皇后绞尽脑汁为她选了怎么优秀的男子统统一律拒绝,刚开始还会编些理由搪塞过去,到最后直接绕着圣辰宫走。

无奈君日升只能暂时忘记真龙天子的身份,每天下朝便马不停蹄地杀到君思锦的寝宫堵人,有时一堵就是一天,连奏折都搬到了君思锦的宫殿批。要不是因为被他亲手逮到自家小妹在后宫暗戳戳偷窥长得貌美的妃子沐浴让君思锦被迫交代了,怕是君思锦的宫殿不日就要变成第二个圣辰宫了。

知道真相后的君日升一度自闭,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活泼可爱的小妹到底是在成长的路上哪一步走错了?尤其是当他回忆起父皇临终前撑着一口气也要嘱咐自己把小妹和母后给照顾好,君日升欲哭无泪仰天长啸:

“父皇我对不起你!”

而在兄妹俩彻夜促膝长谈后,以君日升的单方面“妥协”结束(某不知名皇帝:绝对不是因为她拿敢逼她成亲就要泡我老婆威胁我(;_;))表示只要君思锦不做出损害皇家声誉的事情就随她去,反正历朝历代不成亲一辈子呆在皇宫里的公主又不只是她一个,他还养的起这个妹妹。

于是乎解除了封印的君思锦每天的日常除了和新认识的漂亮姐姐妹妹们贴贴,大多时候就是跑到建章宫和母后唠嗑,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以顺走。

沈容儿听到声音回了回神,望着已经奔到眼前的少女,爱怜地拿出手帕为君思锦擦掉额上细密的汗珠。

“跑这么急干什么?”

君思锦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毫无半点公主该有的样子。拽着沈容儿的手轻晃着撒娇道:“我想母后了嘛~”惹得一旁的侍女偷笑出声。

沈容儿佯装生气,敲了一下正在和方才出声的侍女调笑的自家女儿脑袋,君思锦抱起脑袋故作害怕地四处逃窜。一时间笑声伴着花香充斥在建章宫的各个角落,好像这世间除了眼下的欢愉再无其他。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赞上一句:“岁月静好。”

黄昏将至,满树的梨花被天边的夕阳染成了橘黄色,连带着也为树下人儿几月来越发苍白的面庞染上了几分颜色。君思锦拿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梨花糕兴冲冲地打算和自家母后一起分享,却在瞧见远处母后越发消瘦的身形后忍不住放缓了脚步,仿佛动静稍大一些,眼前人不堪一击的身体便会消散在空中。

几日前,君日升难得对自己严肃了一次,说的不是其他,正是母后的身体被太医令下了决断——“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其实在听到这八个字时君思锦是恍惚的,好像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间被夺走,她甚至无法去思考这八个字的意思。

字字诛心。

君思锦只能任凭眼泪无助地从眼角落下,她颤抖着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连抬起手对此刻的自己来说都显得这般乏力,心中好像刹那间被人夺取了那重要的一块。嘴唇张开又闭合,最后几乎是从牙缝中将那悲伤生生挤了出来:“母后...要走了?”

“太医说是心病,母后自己没有求生的欲望,现下也只是靠药吊着命罢了。”君日升扭过头逼着自己不去看哭成泪人的妹妹,他们是母后的孩子,可他更是苍周的君主,他的妹妹亦是苍周的公主。

他们不能因为任何噩耗而崩溃,他们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加强大。

也更加无情。

“无忧他们那边我已经派人通知过了,如果赶得及或许还可以见上母后…”

君无忧是他们兄妹同父同母的姐妹,三个人中排行老二,前几年嫁给了国公之子慕容墨,早就已经不住在宫里了。而他们则是指先帝的二公主涵漪和三公主晚月,他们乃是先帝一位叫做黎锦的后妃所出,在黎锦去后被母后双双收养,视若亲子,与几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关系甚笃。不过二人则是各嫁去了其他州府,不晓得能不能赶得回来。

君日升深吸了一口气,将呼之欲出的泪水硬是给憋了回去。

“或许还可以见上母后最后一面。”说罢便起身走到早已哭的泣不成声的君思锦身旁,像小时候一样温暖的大掌落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多去陪陪母后吧,趁眼下还有时间。”

君思锦的大脑早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可她的身体还是在这一刻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冲出圣辰宫的大门向建章宫的方向跑去。

而在她的身后,年轻的帝王再绷不住泪水,蹲下身在这空无一人的宫殿放声痛哭。

或许是身后人那炽热的目光太过强烈,沈容儿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转身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怎的你母后我就这般吓人,竟是把你这混世魔王都吓的不敢过来了?”

被查觉的君思锦有些脸红,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撑着露出笑容向沈容儿走去。

“哪有,分明是母后生的太美了,叫我一时看的竟入了迷!”

君思锦尽力扬起欢欣的语调,纵使这般她还是放缓了步伐,不愿扰了眼前人此刻的宁静。

“你呀你呀,这张滑舌的嘴到底是像谁呢?”沈容儿望着自家女儿露出无奈的笑,虽是指责,但却让人觉得真是对话中人爱极了,女子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如暖流滑入君思锦心间,连带着眉间淡淡的愁思也随之散去。

“还好,母后还在这里,我还有时间。”

说话间沈容儿捻起一块梨花糕轻咬了一口,这梨花糕是用今天刚落下的花瓣做的,清洗干净后拌上糯米粉和砂糖揉成面团,再捏出各式造型蒸熟,吃时再淋上些蜂蜜。食之唇齿飘香,甜而腻,而建章宫做的梨花糕更称得上一绝,怕是连京中最好的糕点师傅都自愧不如。

这梨花糕本是春日的点心,可母后不知从谁哪学来的法子,竟能让只可在春日享用的糕点一年四季都能端上桌,他们几人小时候可没少因此和大公主炫耀。沈容儿素来会在平日摆上一碟梨花糕,再配上一壶清茶,往这梨花树下一坐便是一天。

除非是天气糟到出不了门,否则一向是风雨无阻的。

以前他们如果有事要找母后,往往都是直接朝树下去,准能找到呆在树下的女子。

说起来这棵梨花树原先父皇在时是种在凤仪宫的,听无忧姐说这棵树是在自己出生前不久随着涵漪姐与晚月姐一并挪来的。听说之前是涵漪姐和晚月姐的生母黎锦种的。

自己身为公主又怎会不知道这历代皇帝的后宫是怎样的血雨腥风,洪波暗涌。怕说是世间人命最卑贱的地方也不为过,任你母族再强大,再得圣宠,一朝不防便是万劫不复,那帝王的心儿啊,从来都是捂不热的。

这黎锦自己多少知道些,听闻原先还做过皇后,不过因奉天楼的一纸诏书便被这么拽下了后位,后来意欲用药毁了当时正得圣心的慧淑妃薄持盈的容貌被查了出来,纵是母族是一品文官又如何,最后也还是没能将她救出。

她被关在寝宫内一连半年,任何人不得探望。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更别提这是百花争艳的后宫。半年时间就足以让一个女子被淹没在后宫之中。昔日旧情,不过只是留了她一个可有可无的位分罢了。

可没了宠爱,纵是皇后又如何?还不是在宫中人人可欺,步履维艰。

黎婕妤最后在自己宫中被一瓶鹤顶红草草带走了性命,而那下毒之人不正是原先她要害的慧淑妃?

这黎婕妤的死啊不过是后宫女子那难以挣脱的命运所致,又一幕花开花落罢了。

还记得自己幼时不懂事,只觉着这黎娘娘活该。还因为自己名字里那与她相同的锦字闹了好久脾气。不过母后既在黎婕妤离去后收养了她的两个女儿,应该和她的关系也差不到哪去,毕竟那会日升哥虽还未得正式册封,却早是所有人心中心照不宣的太子了。

说句难听的,母后甚至都没必要管那两个孩子的生死,虽说自己很喜欢自己的三个姐姐来的。可现下看来母后与黎婕妤那会似是闹掰了,这后宫中真情二字最是难寻,怎的母后又要在她死后做这些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君思锦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怎么了?”沈容儿本来正在发呆,猛地听见君思锦的“内心潜台词”被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着手中的梨花糕,沈容儿看看糕点又看看还在继续“内心潜台词”的自家女儿,顿时觉得这桂花糕估计是不能吃的,边说边默默给放了回去。

君思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给说了出来,尬笑两声本想搪塞过去又猛地回想起之前日升哥说的母后乃是心病。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和这黎锦有关,若是今日她能帮母后打开心结,说不定母后就有救了!

君思锦越想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母亲被宣布痊愈的场景。

于是乎深吸了一大口气,试探着询问:“母后,这黎锦娘娘是谁啊?”

沈容儿一瞬间有些失神。

是啊,这一晃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

恍惚间那个谪仙般清丽的身影仿佛还站在梨花树旁笑着对自己说:“我就知道是容儿你,除了你,宫里再无旁人愿意来见我了。”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这名字竟是会从思锦口中说出。

说来思锦思锦,思的不就正是她黎锦吗?

君思锦瞧见沈容儿忽然又不说话开始自己一个人想事情急的直跺脚,忍不住伸手在沈容儿面前晃了一晃

“母后?”

沈容儿回过神来,望着君思锦的目光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天,沈容儿抚上了梨花树的枝干,好像这般便可以触碰到记忆中的身影似的。缓缓开口:“思锦你…可是喜欢女子?”

君思锦脸瞬间染上了绯色,点头又摇头道:“我确是不喜欢与那些臭男人相处,但是这世间女子与女子之间当真可以有情爱这种感情吗?”

沈容儿的手有一瞬的停顿,笑着反问道:“思锦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明艳的笑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后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君思锦还是认真的思索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脸红,扭捏了一会放下盘子凑到沈容儿耳边小声道:

“母后欺负人,这思锦哪知道啊?不过想来这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东西是一样的,若是喜欢哪还顾得上什么这的那的,拿了就是。”

沈容儿缓缓闭上了眼,脑中不禁又回想起那人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封信,竟只是一句诗: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君思锦觉得今日的母后格外爱发呆,本来就因为方才的问题有些尴尬,现下半天得不到反应,君思锦表示自己的脸绝对比之前嬷嬷给自己缝的肚兜还要艳上几分!

沈容儿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那般肆意张扬,叫人一时竟看的呆住了,连君思锦也愣在原地忍不住想:

“母后不愧是当初被冠以妖姬之名的美人,可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沈容儿现在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这天地间最大的笑话。多年来铭刻心间无法开口的答案,竟然就被这么轻松的说了出来。

“是啊,若是喜欢拿了便是。”

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呢?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沈容儿望着梨花树笑着喃喃,手下的动作愈发温柔。

“思锦,你可是想知道关于黎锦的事儿?”

君思锦头如捣蒜。

“当然,母后快和我说说!”

一阵春风吹过,卷起几片柔白的花瓣向着未央宫的故人之所缓缓飞去。而尘封已久的旧事合着彼时未曾道出的心绪,伴着梨花的清香被缓缓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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