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的地方还是他们四人第一次吃饭的那家馆子。
南耀这个人，偏好在自己喜欢的事和人上，犯倔犯痴，生生把自己的喜好都变成唯一才放心。
“你什么时候到的上海？”程景昭边脱外套边问他。
“老程，说正题！”南耀有点气息不稳。
程景昭被噎，无奈地摇头：他还真是高估了南耀这家伙的淡定和沉稳。
他坐下来，喝了口茶，盯着南耀，表情逐渐严肃，
“你这么沉不住气，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兰谷她还……”南耀额头有点冒汗，两眼几乎冒火。她还活着吗？他想问的是这句，可是，他问不出口！
程景昭听出了他未吐之言，赶忙安慰道，
“冷静，冷静。她当然活着，只是，失踪了。”
南耀呵出一口气，两肩明显放松了一些。
失踪，没关系，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她还是她，南耀想，大不了我慢慢找，就像那十年，够慢吧，不还是追上她了吗？
“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兄弟单位一个月前接过一具车祸尸体，就是一个俄国人，据调查正是安德烈。”
“跟兰谷有关系吗？”
“后来通知家属，来的人就是兰谷和律师。”
“家属？”
“没错，律师持有她们的结婚证，她是安德烈的妻子。”
南耀的表情异常复杂，看不出痛苦或者难过，但他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大口大口的浓烟。
安德烈的妻子？她们结婚了？兰谷恢复记忆了吗……
“南耀，很多时候，天意弄人…”程景昭也点了一根烟。
“继续。”南耀的声音还算正常。
“据那名同行讲，死者是酗酒醉驾自己开着跑车，撞出护栏飞落到立交桥下的，然后车体发生爆炸燃烧了。可见死者残体有多惨。”
程景昭见多了，南耀当然也见过，对两个男人来说这都惊吓不到他们，但是他们都在想象，兰谷那时，只有一个陌生人陪着去见这样一具残骸，该有多么恐慌多么害怕。而且，她自己也是刚经历过惨烈的车祸，怎么可以再去面对这样的画面？
南耀想到此，心都在抽搐，比听到她结婚还痛。
“那最后是怎么结案的？安德烈家族有俄罗斯黑社会背景，家族争斗很激烈。难道是有人追杀他？”南耀冷静地说出这些话。他偷偷查过安德烈，还是那次游乐场事件后。
“哦？，你知道这么清楚？不错，他是死于追杀，但是他的律师提出疑问，说安德烈从不醉酒驾车外出，反常之处恐有阴谋。”
“阴谋？在豪门也正常。”
“但是安德烈住在中国，近身的人只有一个小孩和，兰谷。”
南耀在烟雾升腾的后面，拧紧了眉头。
程景昭继续讲下去，
“安德烈家族来了很多人，严厉地要求彻查安德烈的中国新娘，他们觉得兰谷和家族其他势力勾结，阴谋害死了安德烈。安德烈的律师倒是替兰谷说话，说她只是个有几岁孩子智商的女人，安德烈活着时把她当孩子一样宠着。他带她环游过欧洲，去过美国，找全世界最权威的脑科专家。”
南耀低头，嘴角有一丝诡异的苦涩的笑。
“不过，有个细节也暴露了，他们没有事实婚姻。安德烈还算是尊重兰谷的。但是你猜后来谁替兰谷证明了清白？是一个孩子，就是安德烈收养的他的小侄子。他之前据说并不怎么会表达，但他写下来事情的前因：某天晚上，他听到安德烈叔叔房间在争执，他就在门外躲了一处偷听。”
那晚，小弗听到了这些对话。常年紧张的逃亡生活练就了他超常的智慧和记忆力，所以后来，他对这些对话重述地一字不漏。
“我的护身符不见了！”
“没关系，我有好多珠宝项链要给你。”
“不，我只要自己那个。”
“我们已经结婚了，宝贝”
“我最近有点想起一些事情，有个男人送我护身符，他说护我才是护他。”
“你该忘了他。”
“我们怎么结的婚，是我意识清醒时自主签字吗？”兰谷的声音有些尖锐紧张。
那时刻，安德烈又惊又喜。惊得是，她竟然提到“签字”！喜的是，她原来已经在慢慢康复，思考也慢慢精密起来。其实，安德烈没有机会知道的是，兰谷的记忆恢复只是一闪一闪的断片儿，前一秒眼看已经恢复以往，下一秒又回到痴痴呆呆的孩子状态了。但那当下，安德烈被兰谷的质问生生逼出一身汗：以兰谷真正的性情，是不可能答应嫁给他的，何况签字是他和律师伪造的，何况当时自己明知道她有那么优秀的爱人。但是，安德烈怎么甘心。他从小生活奢华，前呼后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父亲放任自我后，其实真正持家的就是他，他又成了了精明能干，说一不二的豪门主人。连小弗这个家族里人人削尖脑袋争抢的宝贝，他也毫不费力就得到了，甚至爷爷留下的财产，他没花很多精力去抢最后也到了他手中。命运对他是何等宠爱， 以至于他觉得这世上万物都是可操控的，世上万事都是可如愿的，就像他爱了一个女人，也肯定是可以得到的，至于手段，自有人替他献上，是非道德他是不在乎的，但他有点在乎，那个女人是喜欢还是厌恶。
他怕她恢复了记忆，怕她推测出真相，怕她厌恶他后，毅然离去。
那天的争吵还有，
“签字是你之前感激我救你，南浔，水灾还记得吗？你说会报答我。”
安德烈试探着兰谷恢复了多少，就这样亦真亦假的模糊她。
“好像有，真的谢谢你，安德烈。”
“你受了很重的伤，兰谷，你的家人也愿意把你托付给我。”
“可是……我也说不清，但我必须找到护身符。请问你见到了吗？”
“我见过，帮你收起来了，陪我喝完这瓶酒就告诉你。”
之后就是喝酒，没有了更激烈的争执。小弗也在门外的角落有点昏昏欲睡。
兰谷只喝了两杯就头痛头晕要求上床休息，她已经忘完了刚刚想起来的一点记忆。安德烈把她抱上床，她立马就皱着眉头合上了眼睛。安德烈体内的酒精此刻在血液中翻腾呼啸，面对着躺在床上这个白净美丽的女人。
奇怪了，他认识兰谷时，她一头长发乌黑飘逸，气质冷清又呆萌，而如今她短发几乎遮不住耳朵，晶亮的眸子总是呆呆地毫无焦点的样子，但安德烈反倒觉得她更幼态可爱了，像什么也不懂的纯洁的孩子灵魂住在一具成熟馨香的成年女人身体里。
安德烈的大掌抚过她柔柔的短发，指端感受着她滑腻的肌肤，最后落在兰谷微微张开的粉嫩唇瓣上，唇瓣上还有酒渍，湿润诱惑。安德烈终于按捺不住以唇堵上它。兰谷的脑部创伤毕竟还有问题，加上刚才争执中过度用脑又喝了酒，这会儿几乎沉睡，所以并没有抗拒这个吻的举动。安德烈却越吻体内火越大，他哗得撕开兰谷的白衬衣，一大片白得晃眼的肌肤露出来，但上面赫然交叉着几道伤口，那是车祸中碎玻璃割伤的。这个破碎娃娃般的女人，是缝了多少针才活下来，她从未哭过疼，她隐忍得叫他心疼，所以安德烈怎么舍得再去伤害她？如果今天他再次违背她的意愿占有了她，等有一天她彻底清醒……
小弗刚要闭上眼皮时，忽然门被猛力拉开了，晦暗的楼梯光线中，他看到安德烈手握着一瓶酒，跌跌撞撞下了楼梯去，接着他听到跑车发动的声音，又像豹子一样划出一道轻巧的声弧，渐行渐远。
那一夜，安德烈放过兰谷，把自己推进了，万劫不复。
他急于发泄自己在情感里的委屈和压抑，他忘了喝过酒不能开车，也忘了思考有人时刻在黑夜中等一个消灭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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