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馆子出来已经深夜。不知何时天上下起雨来,冰凉的雨滴甩在脸上,又湿又重的冬夜空气,让人不自觉瑟瑟发抖。
程景昭说什么要南耀住到他家里去,南耀却坚决摇头,
“我在兰谷的公寓附近订了房间。”
“她早就不住那儿了,跟安德烈结婚后。”
“我知道,但她肯定有一天会记得回来。”
“你不会就这样等她吧。”
“当然不,我要找到她。”
两人约好保持联络,一定利用所有的资源尽快找到兰谷。
晚上,南耀躺在床上,又是彻夜无眠。
他恨自己在兰谷最需要他时,无能为力。他现在看不到自己有多高尚:如果早知道事情有一天会这样,他可能不会从青海那家医院离开,他会违反纪律也要留下,哪怕袁慕汉要一枪毙了他,他也不要安德烈带她走。谁知道这一走,兰谷竟独自走出了好远,两人又一次分开了好久好久。迷迷糊糊中,南耀眼前像过电影一样,自己却又像电影主角似的身置其中。那些画面里,有他有兰谷,他们在雪地里相
拥,在故乡的烟花下骑车穿过,在玉龙雪山的山巅幸福留念,忽然他又看到满身血污,面目破碎的兰谷,陷入一片乌黑恐怖的泥潭,下沉,下沉-----
他伸手去拉,可是爱人竟瞬间融入那一片黑色泥沼,不知是被吞进去还是被溶解,没了踪影------
“不,兰谷!”
他悲恸大叫,跟随着一头扎进去,却忽然从梦中挣醒出来,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刚才真的窒息过一样。
窗外已经隐隐发亮,灰青色天幕还是湿漉漉要下雨的样子。南耀甩甩头,稳了稳心神,走到窗边去看向公寓的方向,公寓门前的路上没什么人只穿行过几辆汽车,有几户人家已经亮灯,小小的方块,温暖的窗子,兰谷那一格,没有动静。
南耀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自己,他无奈地笑了:感觉自己都有点老了,不知道再见兰谷时,她嫌不嫌弃自己?
囫囵吃点早餐后,他搭车去了兰谷的工作室。程景昭虽然说工作室他去过,已经换了别人接管,但南耀还想亲自过去看看,说不定能问出点消息。
陈旧安静的老公馆,南耀给门卫看了下身份证,简单说明情况,门卫竟然放行让他进去了。
这个工作室南耀还是第一次来,但自从进门他就知道,兰谷真的在这里工作过:墙面的装修装饰都是她喜欢的简约艺术风,而且还有一幅字横挂在墙上,一看就知道是兰谷的手笔。
兰谷的毛笔字上学时就拿过奖,南耀也曾在她公寓的小书架上见过好几个书法证书。他跟兰谷在一起时,两人憧憬过一生,南耀说等咱们老了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开家民宿,给你腾出一间风景最好的房间做书房,你写写字,我喝喝茶等等客人。
记得当时兰谷听完这个设想,激动异常,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
“我现在就要退休!“
“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一个好像助理的女孩子从办公室开门出来。没错,她正是小萌。自从兰谷七月份去了青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安德烈来过几次,带着律师,她才知道兰谷出了事情,不能工作了。再后来有人接管了这个工作室,给她出示了一切合法手续,并告诉她,如果愿意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工作,毕竟之前的客户和工作还需要小萌跟进。小萌就这样留了下来。
“你好,”南耀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军官证,小萌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是兰谷的朋友。”
小萌猛然惊醒似的,“哦,我说呢,想起来了,有次兰姐在巴拉手机,我凑上去偷看,是你们的合照!”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你是她的-----”
南耀点头,他知道找对人了。
他听兰谷说过,工作室平时只有她们两人,眼前这女孩子大概就是兰谷在上海最熟悉的人了。
“我有些关于兰谷的事情想问一下,不知道你方便吗?”南耀彬彬有礼。
小萌热情地把南耀让进自己办公室,南耀开门见山,
“兰谷后来来过吗?”
“没有,安德烈安排的一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不知为什么,从看到这个男人第一眼,她就感觉这个才是跟兰谷最配的人。南耀的工作证她也看过了,当然选择无条件信任。
“那你有她现在的消息吗?或者说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实不相瞒,好像听说她跟安德烈结婚了。”
“嗯,但是现在安德烈死了,兰谷也失踪了。”
这个消息,小姑娘显然是不知道的,惊得说不出话来,为安德烈也为兰谷。南耀再问,
“你知道怎么联系安德烈的律师吗?”
小萌还没缓过来,哆哆嗦嗦走去办公桌,摸索出一张名片递给南耀,南耀看了一眼揣进兜里,“谢谢。”
他起身告辞而去,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到还在呆愣的小萌面前,
“这样,我留个电话给你,“
小萌把桌上的笔记本和笔拿给他,南耀弯腰写下名字和号码,叮嘱道
“如果兰谷回来,或者你有了她的消息,请打电话给我,再次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