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羽
晨光熹微,冬意渐凉。
“青儿?”青蝶翻身唤身边的少年,却发现少年早已经没了身影。
他站在窗前,只披了外套,搭拉着鞋子“姐,快看,下雪了。”少年侧过身,屋外是稀薄零落的雪,落在地上,湿漉漉的化开,点润了庭院的泥地。
“雪?真的入冬了。”
“嗯,这儿的冬天总会下雪…”
“你来的地方没有雪?”
“印象里没有下过…好漂亮…”
“他最喜欢便是雪了……”
“嗯……”少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但是青蝶提及他的时候眼神里的伤心和追忆,班主的对此绝口不提,六哥的顾左右而言他。都表明这个人与这个戏班子的关系紧密。但是,提了,蝶姐会伤心的吧,索性,她不说,便不主动去问。
“入冬了啊…”
“嗯”
“这一天天乱的,腊八都没过,过年姐给你扯身新衣裳去”
“真不用,姐姐,真的”
“你还当我是你姐吗?”
“姐…”
青蝶不听他说,在镜前坐了下来。少年站在一旁,看着镜中的倩影。
“坐吧,我有话说”
少年轻轻坐在床畔。
“听你六哥说,你喜欢这个?”青蝶从匣子里抽出一朵绢花。
“没…没有”
“那就是不喜欢了?”
“姐,我…”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青蝶捻着绢花,目光浅浅的落在上面。
“……”少年不语。
“这是花啊,花啊……”,“既然是花,便就是需要养的,却是须臾的,终究会败的……”
“可花终究是美的啊”
“是啊,美的”青蝶笑了,笑意中是失落和无奈。
“姐…”
“那既然喜欢,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喜欢的是美的东西,仅此而已”
“可,唱戏的,都是女子啊”
“女子?哈哈哈哈哈哈”,“生旦净末丑,怎的就都是女子了?”
“可是,只有姐的好看…”少年没有来由的低下声音。
“只喜欢我这扮相?哈哈哈青儿,真的,缘分弄人……”,“缘分弄人啊,他要是见着你,要是见着你…”青蝶嬉笑着却突然转了音色,倏而带上悲怆苍凉。
“姐……”
“不说了,不说了,青儿你喜欢这个?”青蝶眼角泪落,泛着水光的眼中却分明露着欣喜。
“喜欢的……”
青蝶转过身,端坐在椅子上“这身衣裳,青墨玄素,道的都是个清白,说的无非个正直。”,“穿上这身衣服,你是青衣,是女子,是贞烈,是堂堂正正,宁死不屈的高洁。”,她缓和了语气,“现在的路,都是难的;当今的青,尽是杂的。”,“青儿,走这样的路,染这样的青,你可愿?可敢?”青蝶还是那个青蝶,却又不似那个青蝶,不限那个青蝶,她眼中是亮光,身后是远长,神色端庄而凝重,仿佛是在对神圣的上苍宣誓。
“我愿!我敢!”少年注视着她,急切的表着决心,少年向来柔和的神色,在此刻肃穆而坚毅。
少年义气,何惧艰险,何畏虎狼。
“青衣”,“这行便称作青衣,所扮所绎,都是刚毅坚贞的女子,都是正直果敢的英勇。”,“急不得,躁不得,乱不得。”
“青儿,跪下!”
少年听话的跪下,怀揣激动紧张的心。
“从今日起,我青蝶,授你音律,传你戏文。天地君亲师,便是你唯一所系,唯一所归,不得怨,不得倦,不得惧,不得悔。”
“师父”
青蝶坐在椅子上,向他伸出手,看着疑惑无措的少年“茶,敬茶!”
“噢噢噢,师父,师父,茶…”少年欣喜而慌乱,匆忙直起膝,拿过一旁桌子上的茶碗。
“凉的?”青蝶挑眉。
“我…我我,我这就去烧”少年刚放下膝又匆忙起身。
“不用了,好好待着”青蝶徐徐的抿一口清茶,凉意和苦涩同时弥散开来。
“为师赐你艺名:青夕”
“谢…谢谢师父!”少年跪在原地,向着青蝶双手合十。
“要教他的,看来还不少”青蝶看着座下激动的少年,如是想。
……
寒来暑往,物转星移。
青涩的少年长大了,素衣白裳,便是那不知谁家的公子,端的清润儒雅,修正如玉;着了那青衣绢脂,便是台上那个清正素雅,袅袅婷婷,一眼万年的青夕。
“一霎时 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 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待听军情报如何…”
一身身戏服,一朵朵绢花,一段段唱词,一场场戏罢…
岁月落尽尘埃,四时归去花木。
时间伴着少年,少年携着时间,慢慢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