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江城的一切都处于一种慌不择路的状态,台风波塞冬在一个晚上席卷了这个城市,让这座城市失去了三天的光阴。和张翰墨常坐的轨电车因为停电而停运,沈昌溪开始送我上学。
而路寒微就是出现在那年夏天,一头长发,穿着一袭白裙,高中时候的男生都喜欢那样的女生,他们觉得那样的女生骨子里温文尔雅是典型的淑女。她来的那天早上,天还是阴沉的,老师带着她进屋,她的表情就像是很久之后她拍的那个电影里演绎的那个角色一样,脸色苍白、冷漠,让人不敢接近。只是那时候戏外的她已经获得了我永远得不到的幸福。
“大家好,我叫路寒微,以后就是这个班的一员,要和大家一起生活了,请大家照顾。”那话不管怎么听我都听不出带着亲切和恳求,就连同桌舒年都拍我的肩膀问我:“沈林珏你,你说新来的是不是有病?”
我一笑:“什么病,人家这是高傲好不好。”
没再理会舒年,我回头去看张翰墨,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张翰墨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看书,而是抬头看着台上的路寒微。路寒微来的那天,那节语文课讲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张翰墨一直看着他身边的转学生,眸子带着我捉摸不透的色彩。后来和孟东年说我们的故事的时候,我说,不管我做什么,为他付出多少,他的从没那么看过我。那样的口气带着酒醉的伤心。
而喝着酒的孟东年跟我说,青春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像戏子,整天玩着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却不爱我的游戏,到最后都是一场空,不管抓得到的还是抓不到的都没了。那话说的叫一个语重心长,我却听不出真真的含义,只是哈哈大笑,笑到最后却是泣不成声。
老师叫我去办公室的时候,路寒微的名字在我之后被提及,去办公室的路上,她走在我后面,并没有说话,还是快到办公室门口,她才说:“沈林珏,你是班长吧?”
我一愣回头的时候,她笑得很好看,见我点了点头,她又说:“转学的第一天老师就和我说过你,你的《红房子》我也看过,看着很伤心。”
我一笑没再说什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红房子》并不是我的第一篇小说,但是我却因为这篇小说被很多人所熟悉,一个讲述小女孩的梦的故事:她希望有一个像王子一样的人盖一座红房子给她,那种红色不是血一样的赤红,也不是娇嫩的粉红,那种红要像杜鹃花的颜色一样,招摇而不强烈,霸道又带着温暖。而看到红房子的无一例外只有两个看法,一个觉得伤心,觉得现实比梦境残酷,一个觉得幸福,因为还能做梦。
而在我心里,看到伤心的人是生活在深渊里的人,而看到幸福的人是生活在天堂的人。而书写它的我,在那一刻是窥视众生的角色。
办公室里,我看着班主任,路寒微站在我身边,就像我想的一样,班主任叫我来也不过是要我帮路寒微熟悉班里的情况,让她更快融入这个集体。没说什么,我点着头,而路寒微却是不住地说着谢谢。和她一起离开的时候,擅长说话的她问我:“写故事幸福吗?”
我一笑,转头和她说:“起码能把现实中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你说呢?”
后来我很多故事中都会出现和路寒微一样性情的女生,八面玲珑,却像飞了太久而疲惫的鸟。
回班的时候张翰墨还在看那边林语堂的《翦拂集》,那书是我从小店里淘到的,是最老的那版印刷,所以小店老板死活也不买,于是我每天都去,一天抄一页,不管谁拿着那本书,我都会要过来抄。后来老板耐不住我的执着,同意把书卖给了我,而我把书送给了张翰墨。
很久之后我还保持这种习惯,找到了好的书就会买回来,然后放在床下的大箱子里,从不看一本,固执地把每一本都留给张翰墨,那时候的程放就总说,哪天你死了都不用去火葬场,燃了这一床的书就能把你葬了。
那时候的我看着窗外温哥华的大雪笑得像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