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王府中,漼三娘坐在时宜榻边,表情凝重,面色不展。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忧虑的说到:
“你如今醒了,在王府中休养了这么久,我们母女打扰得够久了,还是跟着我去南边跟我漼氏一族汇合,一起避世过完余生便好。”
“母亲,我是师父的徒儿,说什么打扰,为什么好好的南辰王府不住,要走?”
“你自己可看的得出来如今我们的处境。你为他殉情跳下城楼,天下人尽皆知,可他至今也不愿打破自己的誓言,给你一个名分,如今你醒了,也不见他有任何举动,你还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做他的徒儿吗?”漼三娘说到。
“母亲,我不需要名分,我只需要陪在他身边就好。”
“傻孩子,你原本待在他身边,做他的徒弟,而且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如果并未发生赐婚后面的事情,你就算是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也没人说什么。可现在你为他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还如何能以师徒情分相处?你留在王府没有名分,时间久了,别人会如何看你!”
“还是听娘的话,等你身体再好些,立刻动身离开吧。如果他对你有情,会来找你的。”崔三娘继续劝说到。
“我在你醒来之前,已经探过小南辰王,他心中只有家国天下,没有儿女情长,你对他可以舍命相随,但是你在他心中呢?你可知晓他的心意?倘若你在心中也有如此分量,当初他又怎会让刘子行逼迫你至此!”
“听娘的话,天下男儿心肠大多无比坚硬又冷酷无情,不似女儿这般重情重义,你已经死过一回,今后要多为自己考虑!”
“娘,我觉得师父对我自是不同的。你看,他送我这么多名茶,送我爱吃的石榴,我曾经被杨邵挟持,他还孤身一人跟着……”
“傻孩子,看一个人的心,确实不应该看他说了什么,确实要看他做了什么,但是你还要看以他的身份,做这些事情是难是易。他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要想天下稀罕何物不可得?”漼三娘说到。
时宜不禁回想,难道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师父对她的情谊,不过是因为两家结交,因着他们师徒的名分?师父确实从来未曾有过任何越矩的言行,也从未有过任何儿女情长,自己和他府中的其他师姐师兄们又有多少不同?
她自己的感情她自己十分肯定明了,但是别人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恐怕谁都无法看得清。一个位高权重,掌管七十万兵马,战无败绩的英雄,他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他对待自己真的是因为家族权势,加上师徒之名,那种种过往,确实说得通。她越想越心痛,痛到心口发胀。
江中城外,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匪首。周生辰在案上撰写捷报,想要派人快些送回王府,那有一个已经睡了太久,等了太久的人。旁边擅长占卜的小将白久笑着对他说:“王爷,我们这次出来算出来的都是乾卦,这卦象对于行军大吉!”
“但是我替姑娘卜了一卦,她命中还是没有婚娶的缘分。”
这个白久卜卦说得十次有九次是准的,周生辰写完将笔轻轻放在笔搁上,对他说到:“你算的是漼家时宜的卦,如果从今往后,我要她以另一个身份活着呢?她已经死过一回,全天下都知道,她如今怎可再以从前的身份活着!”
白久笑道:“这卦象确实是有九九八十一般变换,吉可化为凶,凶又焉知非褔,人世间尽是福祸相依,喜忧参半,人的命运更加不可预料。”
周生辰听着白久的话,将捷报卷好,命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回西洲王府。
谁知捷报还未送回,王府已经有信传来。信是凤俏寄来的,信中写道,十一师妹已经大好,已经能下床行走,气色也恢复了,漼三娘欲带着十一离开王府,去和漼氏一族汇合避世隐居。
周生辰看罢信,立刻带领一队人马,飞奔回西州。
此时已是漫天飞雪,道路难行,原本从江中城返回西洲只需三日,而如今积雪深厚,道路都被掩盖,战马被积雪没过膝盖以上,马儿都难行,他只能走一段路,又在雪里休整一阵子,等雪小了又抓紧时间前行。这一路行得异常艰难。
西洲王府这边,时宜乞求母亲,让她见师父一面再行离开,自她醒来,听到师父还在的消息,简直无法相信,过了好久才接受,母亲怎可如此狠心,让刚刚经历死别的人,再次经历生离。漼三娘无奈的说到:“女儿啊,我早已将要带你离开的信送去,王爷他应该早已知晓,我们是时候走了。”
她想倘若能在王爷回府之前离开,还能挽回一点体面,否则这未出嫁的女儿,为了一个有着师徒名分的男人,付出至此,却没有任何回应,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堂堂漼氏独女,翰墨诗书之族,天下文人仰慕,怎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失掉颜面,让天下人耻笑。
又等待了三日,周生辰还是被困在暴雪之中未能归来。而西洲虽然也是天冷,但是雪却还迟迟未到。漼三娘带着女儿,叫人备好车马已经启程,前往西洲的南面去了。凤俏无法阻拦,急得直跳,只能派了一队人马跟着护送。
第四日,周生辰终于回府,还带着那部《各经籍志》风里雪里急冲冲赶回。一回到王府,便一路狂奔向那处时宜休养的阁楼。谁知那锦榻上,阁楼每个厢房,都已经人去楼空,他急忙叫来人询问。
“师父,你回来晚了一日,十一师妹昨日已经被她母亲带走了。”
“她们去往何处?可有派人保护?”
“她们去往西洲南面,我已经派了一队人马跟着护送。”
“既然是在我西洲境内,那还算安全,快,随我一起去追。”
凤俏一听,高兴的随口说道:“我还以为师父会像从前一样由着师妹被她母亲带走……”
说着,便命人重新挑了一匹千里马,身上的披风,衣物上的积雪都来不及掸去,一队人马便在王府门口集合,即刻飞奔绝尘往南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