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最浪漫的事无非是面对未知的危险。――水蛭书

6月6日上午，一个私人诊所内。

已经冰冷的琼斯被安顿在诊所的躺椅上，几扇贴在窗上的泛黄草纸被粗暴地撕下扔在地上，久违的阳光扑了进来，其中几缕打在琼斯的脸上，使他看着好像是睡着了一样。无害也没有防备，如同一幅苍老泛白的油画。

诊所里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陈列着。蜥蜴的尸体和羊的眼珠浸泡在难闻的防腐液中，还有发白的器官和婴儿的尸体。这里的一切笼着一层不详的光泽。

格尔先生医生，你也太不设防了。

格尔先生你大概是为了什么事故要掩人耳目才把私人诊所开在黑市的。只是后来还招惹了一些惹不起的人，然后才被以“医品匮乏”被悬赏的吧？毕竟如今的医生连给马打铁蹄的人都算是有经验的了，因为医疗事故死亡的病人多之又多，更别提黑市了。你的诊所风评糟糕，奇怪隐蔽，还有那些大人物搞的舆论使愚民们惴惴不安，总结一下就是不会有人想为你平反。按如今情形，你甚至死了很久也不会有人追查伸冤。

但这恐怕意味着琼斯有足够的底牌。格尔一点都不认为琼斯诊所内这么昏暗是故作玄虚。他不相信琼斯会被这样轻易地杀死，所以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试探一番。

格尔先生…我的任务这么轻易的完成还真是让我想不到。你的赏金这么高，仇家这么多，却这么天真啊。

格尔先生算了。不谈这个，聊聊我的家庭吧。我有个固守己见的父亲，他曾在十多年前就告诉我：赏金猎人都是一群给钱就什么都做的疯子。但是你看，我还是成了赏金猎人。而他却变得优柔寡断和懦弱……还经常虚张声势。医生，这事你怎么看？

格尔坐在会面桌上，左手轻抚着那只猫尸，右手撑着桌角。状似随意的和琼斯的尸体扯着家常。

格尔先生我猜你肯定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成为了赏金猎人。我，在十四岁时就被继母赶出家门了，缘由什么的也早就忘了。为了生计，不得已在一条破巷子里接了第一个任务，后来我才发现这与我的家庭教育居然意外的契合。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格尔先生我这个人就是比较话唠，思维也比较跳脱。但你现在可是死了，你可是没有办法阻止我继续说的。

格尔轻佻地押玩着琼斯的唇，幻想尸体的咽喉里是腐化所滋养的毒花。

他难得感到无聊，于是又故作亲密地凑近了琼斯的尸体，仔细端详。要想知道以自身立场不该知道的线索，只能将自己代入那个人周边关系匪浅的人。格尔想知道小姐女士们和琼斯是否像传言那样出格艳俗。他看见琼斯眼角有一颗极隐蔽的泪痣，不凑近看根本看不见。灵敏的嗅觉除了闻见了琼斯尸体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点的曾经馥郁烂漫的香水味。以多年混迹歌剧院的经验，琼斯似乎和那些小姐女士的关系并不只是像情爱交易那么单纯。

他心中升起一点怀疑，进而更一步检查琼斯的衣领。上面没有香粉和撕扯的痕迹。

格尔冷哼一声，脸色莫名。

声名狼籍的背后是风起云涌嘛……

突然间似乎有什么玻璃瓶罐砸在了地上，碎裂的声音似乎不太清脆，恐怕里面有什么东西。也许是逃跑的巫阵，也许是有毒的烟雾……格尔快步走了过去。

是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留有一张用羊血写的潦草的纸条。

【用你真正的脸来见我，羞怯的变色龙。】

格尔似有所感地回头。只看见午后的阳光打在微微摇晃的躺椅上，上面空无一人。

格尔捏紧了纸条。

格尔先生被识破了啊……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医生，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魔鬼们啊。

格尔，也就是罗蒂尔自言自语道。

这个改变面容的术，就是她一时兴起教给罗蒂尔的。但现在被识破了，罗蒂尔最担忧的就是那个医生和失踪的她关系匪浅。

她是十几年前红灯区有名的妓女，也是伽恩耐里克家主倍尊贵无边的夫人。

6月6日下午，私人诊所内。

琼斯正伏在案上小憩。

罗蒂尔的试探是成功的，但也是失败的。

琼斯不了解那个疯狂的女人。他看似奇迹般的识破，实际是有迹可寻的。格尔刚开始面见他时，琼斯就意识到了一种违合感。格尔的谈吐始终有种不详的、浮夸且不加掩饰的感觉，像是富于表演的歌剧演员。

格尔的手触碰到有关一切肩部以上地方的动作相较迟缓，就像是再三确认其起浮一样。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他的关节老化了。

真正让琼斯确定的事是格尔看他的目光常是一种他不懂的赞赏和惊叹，或许他研究过那些民间传说。且格尔经常捻着耳垂抚摸僵硬，种种表明他的潜意识认为他带着耳饰。但格尔甚至没有耳洞。

琼斯的挑明是种试探――惫懒的他从不做多余的事。反正格尔肯定会守株待兔的找上来。如果要验证琼斯的猜测是否正确，到时只用辨别格尔是否还是用这张脸出现即可。

如果动用那个力量占一次卜，虽然什么都会知道了，但也就缺失了生活里拆礼物般的乐趣。

琼斯睁开了眼睛。绿色的瞳孔中似乎有千沟万壑于须臾间盛放，吞吐恶意。

德西维尔若·J·琼斯我将杀死你――在我找到你后。

6月6日下午，一座歌剧院里。

罗蒂尔在一众燕瘦环肥里挑了几个熟悉的姑娘，正享受着左拥右抱的乐趣。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哪位小小姐对香水最了解啊？

罗蒂尔提出一块怀表，挑逗似地在推搡的姑娘们眼前溜过。

B香水？C最了解了。

D确实，沃尔先生您不知道，C见到每个客人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会喜欢什么味道。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这么神奇？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亲爱的，你觉得我喜欢什么味道？

C沃尔先生可别打趣我……您，应该喜欢的是…

罗蒂尔仄眉，打断了C。

C身上的香水似乎有些熟悉。一样的明丽烂漫，如同腐烂的红玫瑰花。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你…身上用的香水是什么制的？

C哦…主要是由薄荷，蜂蜜和玫瑰混合的。既有薄荷的清雅，又有玫瑰的馥郁沉重，还有一点因为有蜂蜜的调节，有一点靡烂的果香…“青苔上的求爱”，这是这个香水的名字。一般是年轻姑娘所喜的。

罗蒂尔将怀表抛给了C，不再理会她们的感谢致词。

“青苔上的求爱”，一个小诊所居然能和这么大胆的姑娘有往来。

以罗蒂尔多年的识人经验，他肯定这个姑娘不是常人。黑市的危险有目共睹，一个年轻的姑娘又是怎么平安到达的？风评差的神密店铺数不胜数，为什么选中了琼斯所在的诊所？她的真实目的不是情爱交易，身份高贵或是家境富裕，又与琼斯关系暧昧，且不在意那些谣传的桃色新闻，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伽恩施里克·罗蒂尔琼斯，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罗蒂尔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