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很快就进了城。
不过进城后,街上却并没有聂怀桑预想中的喧闹,他好奇的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街面上行人不多,反而有些清寂。
聂怀桑不解:“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帝都吗?
梅长苏轻咳了两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微微笑道:“此时已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
聂怀桑恍然,随即心头一跳,侧头就迎上了梅长苏意味深长的目光。
昼市、夜市,这该是这里的常态,他不了解的情况下有此疑问,却不小心漏了自己的底。
倒也不是聂怀桑不够谨慎——当然,自从给大哥报了仇之后,他也是有些放松了——只是他那里的百姓昼作夜休,修士却因夜猎之故时常昼伏夜出,所以他们并没有昼市和夜市之分,街上随时都人流不息,常年如此,也难怪他一时没想到这里去。
但就算是这样,一般人最多也就疑惑一下他怎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未必会多想,而不巧的是,聂怀桑此时面对的却恰恰是心有七窍之人。
单凭这一个问题,其实也不够引起怀疑,但聂怀桑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对面之人的怀疑与戒备,忍不住疑惑,难道是他之前就露了什么破绽?
他将醒来之后这短暂的一段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或许是对方太过多疑的缘故?
聂怀桑直觉不是。
他想问题时习惯性的摇着扇子,等回过神,立即在梅长苏打趣地目光下想起了进城前他的灵魂一问,手顿时僵住了。
见他这样,梅长苏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像是打破了什么。
聂怀桑也跟着笑了笑,反正尴尬也已经尴尬过了,他索性也不在意了,继续慢悠悠的摇扇,问道:“苏兄,在下心中有些疑惑,不知苏兄可愿替我解惑?”就连称呼,也从客气有礼的“苏先生”变成了“苏兄”。
——聂怀桑原本就是个十分自来熟的人。
有问题,直接问就是了。从前的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很有城府的人,再加上,纵然他资质极差,宛如狗啃的一般,但毕竟也结丹快小二十年了,这些年就算没认真修炼,至少也比凡人强的多。
他是真不觉得眼前这病歪歪的凡人能将他如何,就算加上马车后暗自尾随的那个也一样。
聂怀桑略有些得意,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来被人鄙夷蔑视的他在武力值方面收获了自信。
梅长苏道:“我大概知道你的疑惑。”
聂怀桑也不插言,笑眯眯的等着他给自己解惑。
梅长苏的目光慢慢低垂,聂怀桑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发现他看的是自己腰上挂的那柄短刀,不由得挑了挑眉。
梅长苏尽量语调平平的道:“好刀。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世所罕见。”是柄习武之人都会爱不释手的神兵。
那当然。身为清河聂氏的宗主,他的刀也算得上是聂氏的门面,虽然他的刀法十年如一日的烂,但他的刀却必须是把好刀——哪怕谁都知道聂怀桑的刀根本不会出鞘。
不过……
他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对方的地盘,人家小心一些,查看一下是应当的,可是……
这把刀的外观十分精致美观,精致的几乎可以令人完全忽略它的杀伤力。要知道就算是在他那里,人人都知道聂氏以刀为兵,但大多数看到这把刀的人也都只把它当作一件装饰物。
——外面那两个佩戴武器的人当然也是一样,并没有多分给这把刀一些注意力。
所以说,一个病弱的文人,怎么会想起要检查一柄看似是装饰品的刀?还能轻易得出世所罕见的结论?
聂怀桑笑道:“看来苏兄对世间名兵了解颇深。”
梅长苏顿了顿,“怀桑言重,不过是略见识过几柄罢了。”
看他说的这般坦荡,好似见过几柄名兵是什么不堪一提的小事一般,不值得大惊小怪,聂怀桑便笑笑,也不反驳。只问:“仅此?恐怕苏兄言而未尽。”
梅长苏闻言未答,反而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清河聂氏,恐怕并非小门小户吧?”“聂怀桑”也必不是什么无名无姓之辈。
这个问题问的莫名,但聂怀桑却立即反应过来了。
原来问题是出在他那句想都没想过的自我介绍上!
一般人自我介绍,只会说“在下某某某”,而能加在名字前面当作前缀的,必然是众所周知,否则岂不自取其辱?
是没有清河这个地方?不!如果没听过这个地方,只会觉得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所以……
聂怀桑喃喃道:“清河……没有聂氏?”
梅长苏不言,可沉默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清河……没有聂氏啊……”有些失落,还有些茫然。虽然他在之前的言谈中早已隐隐有些猜测,可真的证实了他确实是落到了另一个世界,聂怀桑心里一时还是忍不住的惊涛骇浪、复杂难言。
梅长苏不能切身领会聂怀桑的感受,但他多少也能猜得到,可这种事,谁又能安慰的了?他便故意笑道:“还有另一点,怀桑可想要知道?”
——人家都叫他苏兄了,梅长苏便也顺着喊了他的名字。
聂怀桑茫然的抬头:“啊?”什么另一点?
梅长苏笑着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大冬天扇扇子,可见你是真的不冷。”
聂怀桑:“……”
过不去这个坎儿了是吗?就不能放过他的宝贝扇子吗?!
被聂怀桑脸上无语又迷茫的表情逗乐了,梅长苏笑了两声,却又控制不住的呛咳了起来,聂怀桑忙上前帮着轻拍后背。
感觉到后背的力道,梅长苏瞬间僵硬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防备的,是金陵城里的那些故人,无论是那些朋友,亦或是敌人。但聂怀桑却只是一个全然无关的局外人……而且,说真的,他更在意的是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件本身。
另一个世界?
佛经中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说法,谁能料到这竟会是真的呢!
梅长苏无力的摆了摆手,平复了片刻,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猫爪子了。
他道:“我为你解惑,不知怀桑可否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那边,是什么模样?又是怎么到这边来的?”
他们都知道那边是哪边,这边又是哪边。隔墙有耳,两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明确的提起这件事,都已经被人掀了老底,聂怀桑倒也无意隐瞒,他也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避讳的秘密。
不过……
聂怀桑摇着扇子,故作神秘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但现在显然不是个谈心的好时机……”
因为马车已经停了,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梅长苏淡淡的看了车帘一眼,听着外面仆从的欢呼声,问:“那么,怀桑是与我一起吗?”
“当然啦,除了苏兄我可是谁都不认识,不跟着苏兄,我还能去哪儿呢?”聂怀桑笑得很是无辜:“苏兄难道要拒绝无家可归的我吗?”
梅长苏也笑:“怎会?在下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截住话头。
马车停稳后,聂怀桑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身扶了梅长苏一把,毕竟这人的身体看起来是真的很弱了,一路上时不时地就要咳几声。
修仙之人身有灵力护体,聂怀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身体状况差到梅长苏这种程度的,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见到他伸手,旁边等着的萧景睿就把手放下了,然后扭头问一个匆匆迎出来的老仆:“芹伯,父亲母亲呢?”
“侯爷在书房,不过夫人今日礼佛,要留宿公主府。”
原来也是公侯世家,高门大户。聂怀桑仰头看着门上悬挂的牌匾,“宁国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即便在昏黄的光线下依旧显眼。
萧景睿紧接着又问:“那我爹我娘呢?大哥和绮妹他们呢?”
这话倒让聂怀桑心里叫了声奇!
“卓庄主和卓夫人已经回汾佐去了,卓姑爷和大小姐同行。”
听着他们这段对话,梅长苏看着聂怀桑蒙圈儿的表情,忍不住失笑道:“真是混乱啊,又是父亲母亲,又是爹娘的,再加上你跟哪个兄弟都不同姓,不知道的人一听就晕了。”
谢弼道:“不知道的人当然会晕了,不过景睿的身世也算是一段传奇了,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聂怀桑忙举手道:“我啊!我啊!我就不知道啊!”
谢弼:“……”
萧景睿嘲笑道:“看吧,打脸了吧。”然后故意板起脸来:“谢弼,你总是没大没小的,叫我大哥。”
随后四人一起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跨过候府大门,聂怀桑敏锐的感觉到身旁的梅长苏气息有一瞬的凝滞,又瞬间恢复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目便是一道影壁,壁上有“护国柱石”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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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太差,感觉没写出聪明人之间交锋的那种暗流涌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