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开热水,刺骨的冰水迎头浇下。
真奇怪。
不就是睡了一觉么,清白不是早就不在了么,可是居然还是掉了眼泪。
空荡的浴室内,我吸了吸鼻子,自己用手背抹了抹脸,也分不清自己脸上究竟是泪痕还是洗澡水。
我在心里低低念叨:真没出息。
其实,也不是哭刚刚发生的一切,更多的——
只是在感慨吧。
因为我明白,即便廖垣真的救出了许夜,即便,许夜说的是真的,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那我们也不可能了。
他是像天使一样美好的少年,肤白,貌美,精致而又温柔,干净的仿佛不含丝毫杂质。
脏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和他并肩?
怎么可能。
……
许是在浴室内待的时间长了些,空气闷热的让我有些难受,围上浴巾,我开了门缓缓走出去。
廖垣端坐在床边,指尖夹了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我有些诧异,我原本以为,情欲过后,他应该就会离开了的。
他夹着烟,目光先是在我脸上打了个转,随后,缓缓落在了地面。
眉心陡然蹙紧。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赤着脚走过来,脚底的水迹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水痕。
我以为他是在怪我弄脏了地板,连忙踩在了一旁的地毯上,还用脚蹭了蹭。
然而,廖垣却忽然掐灭了烟,起身去了浴室。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白色的毛巾。
我裹着浴巾,站在床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却见他握着毛巾走过来,在我身前缓缓蹲下,然后——
抬起我的左脚,用毛巾轻轻擦拭着。
我有些别扭,想要抽出脚,却被他攥的紧牢。
廖垣皱眉,“别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听话,乖乖地站在那里。
我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催眠,我不是白思慕,现在的我,是慕欢。
我要尽力地模仿她,要竭尽所能的讨好廖垣,才能让他倾尽全力的去救许夜。
擦干了脚上的水迹,廖垣在我小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上床,睡觉。”
颇为命令的语气,全然没有刚刚温存时的情动与温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裹紧浴巾后爬上了床。
然而,下一秒,廖垣却也翻身上了床。
身侧一沉,他躺在了我身后,随后将我圈在怀里。
被他抱住的那一刻,我身子陡然僵硬了几分,下意识地抗拒这种背后相拥的“甜蜜”姿势。
廖垣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不自在,可他并不在乎,调整了一下姿势,廖垣把头埋在我脖颈处,低声道:
“晚安。”
我抿抿唇,没有应声。
陌生的气息落在我身上,格外地别扭,我僵硬着身子躺了很久,全无睡意,可是,身后的廖垣却似乎睡的很沉。
耳边是他低沉的呼吸声,我皱皱眉,趁他熟睡,轻轻推开他压在我身上的手臂,起身下了床。
夜色浓重。
我独自坐在窗边出神,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怔住,我这人向来不爱与人交往,性子孤僻,微信里满打满算也就几个人,谁会在这种深夜给我发消息?
点开一看,是一条好友申请。
备注上赫然写了两个字:温妍。
温妍?
看着这两字,我瞬间愣住。
回过神,我连忙通过了好友申请,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她加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许夜?
胡思乱想间,温妍的消息发了过来:
“你好,我是温妍。”
我皱皱眉,也礼貌回应:“你好,白思慕。”
我以为,温妍是来询问许夜最近下落的,或者,是来为我“抢走了”许夜而鸣不平的。
然而,都不是。
打过招呼后,她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只不过,发的却是一张图片。
我没点开,只隐约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温妍的消息随之发来:这是许夜拜托我发给你的。
许夜?
我愣了一下,匆忙点开了图片,甚至都来不及问她,许夜明明人在警局,为什么还会托她发给我照片。
原来,这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拍的一封信,看样子,应该是之前拍摄的。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许夜的字迹,温妍又发了些消息过来,可我根本无心去看,蹙眉看着许夜这封从未送出的信。
还没看两行,眼前便已模糊一片。
原来,那天在警局里,许夜说的都是真的。
他喜欢的人,真的是我。
而温妍,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受他所托,演戏罢了。
信中,许夜简单提及了他的计划,没有细说,只是一笔带过。
他说——
他早就做好了入狱或入地狱的准备。
当然,信上对于这次意外只字未提,因为写信的日期远远早于这次意外。
可是,对于许夜来讲,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只不过,因为那晚许财生醉酒后的猥亵行为,他失手,提前杀了他。
将信自上而下匆匆看了一遍,我深吸一口气,退出了图片。
也同时看见了温妍发来的消息。
她说:“其实,我和许夜根本就不算什么朋友,是我一直在追他,我表白了许多次,他也拒绝了很多次。”
“许夜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从不以这些作为谈资出去炫耀,相反,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向他表白过。”
“拒绝的多了,我们也勉强算是朋友了。后来,有一天许夜忽然找我配合他演一场戏,至于原因,他没说,我也没有问过。再后来,他悄悄塞给我一封信,并且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如果他接连很多天都没有来学校,让我务必要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可是……今天学校里忽然传来许夜入狱的消息,我特别害怕,所以私自拆开了这封信。”
洋洋洒洒几大段,都是温妍发来的消息。
最后,她发来一句话,小心翼翼地问我,“姐,许夜他,会平安回来吗?”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双眼通红地回复她:
“会的。”
一定会的。
将那张图片保存后,我和温妍道了句晚安,便收起了手机。
不过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便已深深印在了我脑海中。
紧紧攥着手机,我靠在窗边出神。
忽然——
肩上一沉,我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廖垣。
是他拿了件外套披在我肩上。
回过神,我攥住了衣角,低声道了句谢。
“以后不用提谢字”,他站在我身旁,目光淡淡地瞥向远方,略微停顿过后,又再度补充道:
“她从不会和我道谢。”
怔了两秒,我点头应下,心底却是暗暗摇头。
我原以为,我对许夜的执念已经够深了,可廖垣比我还深。总觉着,这人似乎已经着了魔。
他侧头看我,神色平静而柔和,可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明天,我带你去接头发。”
接头发?
我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慕欢是一头黑色长发,而我的头发天生泛着几分棕色,最多算是中长发。
回过神,我乖巧应声:“好。”
可是,廖垣却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满意,他抬手,修长指节在我头发上轻轻摩挲着,语气低沉,“不要太乖,她不喜欢这样。”
“……”
我倒也不客气,完全按照他的要求来办,直接挥手打掉了他揉着我头发的手,蹙眉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
这是实话。
当然,许夜除外。
如果是许夜,即便是他亲手给我剃成光头,我恐怕都不会生气。
廖垣倒也不恼,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神,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轻声笑了笑。
我抬头看他,却见他静静地盯着我看,那双眼,却好像是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
而后,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在我耳边低声道:
“慕慕,你又回来了,真好。”
此刻正值深夜,心里明白他这话是对一个已亡人所说,即便我自诩心理阴暗,也仍旧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我缩了缩肩膀,没有躲开,反倒伸手缓缓抱住了他。
“阿垣”
我模仿着那个慕欢的语气,踮起脚尖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再让我见见许夜,好不好?”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应下:
“好”
说来嘲讽,拥抱明明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姿势之一,可是,我和廖垣却各怀心思,明明是相拥的,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当然,我和他都不在意这一点。
我做我的交易,他继续自欺欺人,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良久,这个拥抱才算结束,我是被廖垣抱上床的。
他轻轻搂着我,手却越收越紧,而后,在我耳边低低叹息了一声。
他说:
“白思慕,你真的很像她,甚至现在我都有些分不清,怀里抱着的人究竟是谁了。”
我轻笑,“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他没说话,只是在我颈后轻轻蹭了蹭。
这一次,反倒是我先睡着了,从夜深到清晨,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我和许夜回到了四年前初见的那一天。
他仍旧是那个精致又美好的少年,穿着白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领口,走过来,看着我眨了眨眼:“姐姐。”
可是,这一次,在梦里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不要做姐姐。”
他歪着头,眼底纯净剔透,有光在轻轻闪烁,“那你要做什么?”
我轻笑。
“等你长大了,我要做你老婆。”
……
醒来,我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果然,这种场景只能出现在梦境之中。
许夜快要长大了,再过几月,他就已经成年了,是能够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可是——
我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做他的老婆了。
我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忽然,一旁的廖垣不知何时醒来,翻身半坐而起,替我擦了擦眼泪。
指腹在眼角摩挲而过,带来微微粗粝的触感,他蹙着眉,眼底竟有几分心疼一闪而过。
“做噩梦了?”
我没说话,人却被他箍入怀中,掌心轻轻地落在我后背上,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我没说话,也没躲闪,我知道,这人心疼的恐怕只是这张可慕欢七分相像的脸而已。
安慰一番后,廖垣轻轻拍了拍我肩头,“洗脸吃饭了。”
“好”
我起身去了卫生间,可是,洗脸时,我看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洗面奶,便弯下身来打开了洗手池的柜子,想找一下。
奇怪的是,柜子居然是上了锁的。
我有些疑惑,奇怪了,洗漱台的柜子而已,为什么要上锁?
说来也怪,我向来不是个好奇心浓重的人,可是,此刻我却格外好奇,俯身看了看,试探性地又拽了一下。
柜门打开了几分,只露出一条缝,却看不清里面东西。
我正准备放弃,却忽然发现,柜门的边缘处,似乎隐约有着几分血迹……
愣了两秒,我贴近了些,想要细细查看。
忽然——
身后房门陡然打开,廖垣站在门口,面色阴冷地盯着我,“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