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凄回去后,倒是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的是她嫁给叶筠后的秋狩,叶淬那时刚被封为大将军,风头正盛,更是在秋狩上大放光彩。
只是那时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罢了。
她坐在叶筠身边,叶筠却是头偏向唐影。
山里秋枫零落,顾凄看着唐影依附在他身上,别开目光后离开了宴上,自行穿了骑装去狩猎。
她骑术很好,只是从未与人讲过,漫无目的的在山里走着,忽的听见嗖的一声,一只翎箭从她脸侧擦了过去。
远处传来马蹄声。
叶筠牵着马立在远处,状似漫不经心的扫过她,头偏向别处。
真是对不住。唐影牵着马过来道,只怪姐姐不会骑,倒是跑到我这狩猎的地方来了。
顾凄淡淡道,你们不是在宴上么。
唐影看了眼叶筠,道,是妾身吵着要来,阿筠才来的,姐姐不要见怪。
顾凄笑了,她目光直直的看着叶筠,那个眉目俊朗,深沉无色的男子,令她痴狂了一生的人。
我自是不介意的。
她冷冷说完驾着马就走了。
却并未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小心点啊......
后来却听周静娴说,叶筠见她离了宴立刻便追上去了,唐影硬缠着也去,叶筠怕顾凄出意外,急急忙忙的赶过去,也没看见唐影也跟了过来。
顾凄却只当做一个笑话听了过去。
他若真担心她,为何在唐影出声嘲讽时一句不说?
他若真担心她,唐影在射出那支翎箭时他为何不阻止,为何不来看看她,连一步也没有靠近?
她早已对他死了心了。
顾凄晨起便去了佛堂,一直待到正午,午膳用过后,又回了佛堂。
小姐,屋里香太重,开开窗吧。
顾凄闭着眼闻了闻香,道,不重,就这样吧。
她低头翻着经书,翻得起了卷,读的很是乏味,于是她走到窗前,将窗打开了些,望向外面的白梅树。
她早些年种的,如今还是颇有生机,白淡透明,十分柔怜。
焉檀走到她身边,道,小姐,要剪一枝放到里头吗?
顾凄摇摇头,道,不必,它这样开着已经很美了。
顾凄稍后便收到了周静娴的书帖。
在衾君侧小聚,却是同上次一样的花会,只是这次受邀的都是京城出名的才子才女们,顾凄去,似乎不大妥当。
若是放在之前,她或许会回拒,但这次,她需要才女名声。
从箱笼里拿了件白底红瓣的纱裙,她只简单挽了个秀气的流云髻,戴一支白花簪子,唇红眼清,艳寒生姿。
衾君侧她来过多次,已很是熟悉,同静娴说了会儿话后,她便自己在后院逛着,衾君侧的风景很美,红梅白梅交错摇曳,朗昭的修竹在远处形成竹帘,地面带着斑驳的光影,飘着清幽的暗香。
顾凄坐在竹帘后的阴影处,慢慢的研磨描了描画的轮廓。
上次的梅她还没画完,仅作了边,浅浅淡淡的颜色,她加深了轮廓,深描浅绘,最后上了颜色,画卷舒展开。
她最喜的虽是白梅,画的却是红梅,殷红的一片,灼艳生姿,旁的她还提了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却觉得少了分意境与神韵,思虑片刻,折了枝梅花,将花瓣摘下,细细晕染开墨色,最后在花枝的顶端放上一朵完整的红梅花瓣,一下艳色生香,实是点睛之笔。
顾凄在旁的提了自己的字,顾凉,便随意放在了一旁,花瓣纷纷的落,铺满了画卷,她不再多看,离开了后院。
她走后,两位少年自竹帘后转了过来。
其中一位惊喜道,不错啊,真美,逸竹,这倒是能赶上你了。
旁边的少年垂带玉白轻飘,愈发的出尘淡漠,只是眼底含霜,墨色如玉,令人看不分明。
却看他淡淡笑了笑,一下化了眼底的淡漠疏离,冰雪消融,清俊的赏心悦目,让旁的少年看愣了去。
他伸手轻轻拂去上头的花瓣,道,这种画技,我倒是自愧不如。
少年道,不是吧?这个......顾凉......顾家小姐......怎么从没听过她.......却是听得别人说这位小姐喜静,参佛,终日在佛堂念经,身上的檀香都久散不去。
他便没再说,只是小心地收起了画卷。
月底,沧善先生招收弟子的请帖便送到了各位世家中。
顾凄倒是极力取到了一张请帖,只是从没有人知道她,她籍籍无名,一路走来定是要比别人辛苦。
冬至,风雪将至,梅花分落不开,院落里的白梅已经收了一片,凄淡飘寒。
衾君侧的素茶间。
叶筠挑帘进来,便闻到一阵浓重的檀香,四处摆着香炉,正中一方茶几,放着素色的茶碗和茶品,窗外是极好的景色,竹影淡薄,浅浅照进来,旁的火炉里煮着雪水,屋里温暖而舒适。
叶筠道,你倒是有这闲情雅致。
茶几对面伸来一只手,请他入座。
对面的女人一袭素色禅衣,层层叠叠淡极美极,女人眉目如画清墨如许,飘渺玲珑到了极致。
她手握经卷,手指轻轻敲着,身前的茶碗里盛着玲珑的水,撒着浅薄的花瓣,幽香徐徐飘出,令人心驰神往。
女人笑道,我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你来找我,怎么,这次是什么事?
叶筠道,我来向你举荐一个人。
女人讶异的倾了倾身子,挑眉道,罕见罕见,是谁,让我们叶大才子屈尊举荐?
叶筠道,顾家独女,顾凄。
女人道,是她?
叶筠道,你认识?
女人笑了,我倒是想。之前路过十里长亭,见过一幅画,画的是锦绣山河,磅礴大气,让我怔了好久。我看旁的落款,倒是顾凉二字。
叶筠道,那是她的字。你把那幅画还给我。
女人挑眉,嗯?你的?
叶筠道,那是她舍弃了,我捡回来的,你还给我。
女人放肆的笑了,有趣有趣,能让我们叶大才子倾心不已的女子,我倒是想见见了。
叶筠喝了口茶,望着窗外的风雪,突然想起上一世她着艳红宫装站在雪里的模样。
她那么美。
像妖精。
他那时匆匆去见唐影,本是想将事挑明,好让她不再抱幻想,却是莫名其妙被她抱住。
他那时第一个想法就是,顾凄还在远处。
她看见了。
他匆匆挣开她,冷冷道,小姐自重。
唐影笑出了声。
她是故意的。
叶筠再去看顾凄,却发现她已经离开。
叶筠收回神,道,你若想见,就给她请帖啊。
沧善啧啧道,真是.........当然,你不说,我也是会给她的,毕竟她的那幅画,就已经打动了我。只是我倒是想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才华。
叶筠道,自是有的。
他说完,轻轻笑了笑,一瞬间,冰雪消融,连青年眼底的墨色都融开,清隽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