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时宜的卧房,转而回了自己的书房,开始处理这两日由于照顾时宜而落下的事物。
到底是两日未盍眼了,不过一个时辰,竟已有些疲累。他将笔搁在砚上,左手扶着额,闭上了酸涩的眼。
怎奈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时宜那日落水的事情,以及那一句无措而惊恐的“周生辰”。尽管时宜已经无大碍,但那日的心悸,他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感受。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后怕,如此慌乱,如此无助。
如此懊悔。
时宜醒来,忆起方才之事,才惊觉自己已可以言语。然,欣喜之余,她的心仍是悬着。
“师父......”时宜试着唤他。
听周生辰到时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猛地睁眼,快速起身,跑去开门。慌乱间,竟撞到案几,不慎将两日前的茶水泼了些出来。
他移开门,撞上时宜清亮的眼眸,稍稍愣了一下,看见她竟没有披上,手炉也没拿就出来,不禁蹙眉,将她拉进书房,关好门。
“十一,你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你可知如今是何时节?”周生辰有些恼,但看到有些憔悴的时宜,但舍不得数落太多,说两句,也就罢了,将炭火燃上,命人拿了个手炉来。
时宜醒来,想起梦中之事,又未见到师父,恍恍惚惚,总放不下心来,就赶忙过来找他了,匆匆忙忙,竟忘却了寒意。
“十一,你可有哪里不适?”周生辰看着她苍白而干燥的唇和眼下的微青,关切道
时宜摇头。经历落水一次,还有那梦魇,她的确受了惊,但好在,她已醒来,并且亲眼见到了周生辰,纵然有不适,但也散去了大半了。
“抱歉,十一,害你落水。”她醒来之前,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真正对着她,他竟又只能说出这一句。
那些话,忏悔也好,关切也好,此时说出,已无多大意义,反而是这几个字,字字沉重,仿若掷地有声。
时宜抬眼看他,眼中满是疑惑。
“师父怎会如此以为?我不过是因为被人挤到,没站住才不慎落水,怎么会是师父的错?”她说到这里,怔了一怔,接着又笑语,“师父带我去灯会,我欢喜不已,经此一事,我还能开口说话,还未来得及谢过师父,师父倒是让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此时才猛地想起自己落水前周生辰对她说的话,赶紧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周生辰没有提此事,她自然也不好说,尽管现在想来,还是暗暗地颇有些欣喜。
时宜极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想,但那温润的话语总是在脑海里诱惑她,挥之不去,苍白的脸颊也迅速被红晕所覆盖。
周生辰知道她为何如此,但并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他已经好好反省过,反省自己的操之过急。有些话总是要说的,但需要一个绝佳的时机,等他的十一做好准备,也给自己更充足的时间筹备。
好像一个阴谋。他如此以为。
时宜见他不语,只是看着她,更是慌了神,双唇抿了抿,终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怪我就好。你若愿意,日后若有机会,我还带你去,可好?”周生辰替她将遮住眼睛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看着她道。
不知是因为炭火烧得太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脸上的潮红久久未能褪去半分,此时还连带着双耳,一同灼热着。心也跳得过于快了,以至于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周生辰抿唇,仍只是看着她。
“师父,我不打扰您了,十一告退。”时宜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告辞。
周生辰将斗篷给她披上。也许是因为还未完全恢复,她的步子有些轻飘。
“小师妹,我刚见你不再房里,想必是醒了,告诉了你母亲,她正等你呢。”师姐看见她,笑意盈盈道。
“......我这就过去,谢谢师姐。”她有些心不在焉,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答道。
“娘。”她在门口唤了一声,走到漼三娘面前,行了个礼。
漼三娘面露喜色,扶她坐下,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打量着她。
“你这孩子,净给王爷添麻烦。”漼三娘见她已无大碍,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假意嗔怪道,“等过两日你三哥办事回来了,你就可以同娘去他府上住着,待你养好了身子,就回清河郡去。”
时宜知道母亲的忧虑,周生辰与她名义上已无师徒关系,无缘无故再住在王府,难免有人闲话,不论是市井亦或是朝堂,传出去,对南辰王府和清河郡都不好。
她点头答应,并未露出任何不悦。
“时宜,如今你已能说话,日后更要处处小心着,别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对你不利。”漼三娘正色,叮嘱她。
“女儿明白。”她知道母亲另有所指,心中莫名地泛起酸涩,然只能答应。
之后两日,时宜没有再去找周生辰,就连在王府中闲逛,也有意避开他常去之地。只有临走前,漼三娘带着时宜拜别周生辰。
她将自己平日里画的画,写的诗词歌赋,尽数留在了王府,只有与他相关的,才会带走,就当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至于藏书楼的钥匙,她存了私心,一并带走了。
她与母亲在漼风的府邸小住了一旬,听闻舅舅病重,赶回了清河郡。当时的她也未料到,这一别,竟是两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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