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了,时宜仍旧沉睡着,王府内的医师道她并无大碍,但她就是不肯醒来。
他拿帕子沾了水,原本想给她擦擦手,哪料,她竟一把抓住了绢帕。
“时宜......不要怕。”周生辰握住她紧紧攥着的手,轻轻摩挲。
他不知她此刻正在梦中经历着什么,但见她额头布上了细细的汗珠,双眼紧闭,
似是被梦魇困住,脱不了身,不觉蹙眉,却又终无可奈。
他素来谨慎,极少犯错,竟在上元之夜,让时宜落水。
此后勿要如此忘乎所以,万事当以小心为上。他如此告诫自己。
“周......生......辰......”她唤着,然而只是气声,“周......生.....辰......”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额间碎发已然被汗水沾湿,一缕一缕,无力地趴在泛着水光的额头上。
然而,在这过后,她似是乏了,松开了帕子,安静得像半个时辰之前一般。
“师父,漼氏三娘来了。”
时宜的三哥回了清河郡,周生辰只得在时宜落水当夜,派人连夜赶往清河郡,告知了漼三娘。
时宜到王府十余年,每每生病,糊涂间,总是寻母亲。
“漼氏,见过王爷。”她欲行礼,被周生辰拦下,直接带她去了时宜的卧房。
“师父,小师妹已醒了,只是,还有些混沌。”时宜的一位师姐在门口禀报。
“好。”他无法料到,自己仅仅是走开了片刻,她竟醒了。
漼三娘和周生辰心中的重石这才放下了些。
“时宜,娘来了。”漼三娘小跑到时宜的床榻前,眼中已然含了泪。
她已坐起,斜倚着墙,看到已经许久未见的母亲,愣了一愣,转而抱住了她。
“娘......我梦见师父......师父他......”她的气息已经无法连贯,的泪珠瞬时沾湿了母亲的衣衫。
她在梦中,看见周生辰被围剿,只有他一个人,四周布满了兵,每一个都手持利剑,血从剑柄滴落,在布满尘土的地上,汇聚。
还看到,周生辰躺在地上,躺在一片殷红里。
她拼了命地想要跑过去,可是,每走一步,那画面就远一些,但地上的血迹,却会多一些,直到,漫延到脚下。
突然发觉,自己手里拿着什么。
她低头去看,一把剑,滴着血。
她踉跄,想要扔掉,然而那 血迹斑斑之物似乎长在了她手上,无法甩脱,甚至越粘越紧。
眼前逐渐模糊,昏暗,死寂,只有血腥味冲入她的鼻腔,仿佛想让她即刻窒息。
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甚至无法哭泣。
只有无声地颤抖,只能蜷缩着,感受冰冷。
“时宜,不要怕。”
不知从哪里传来他的声音,似乎近在身前,又好像远在天边。她急切地向四周寻找,却只看到混沌一片,无边无际。
“不要怕。”声音变得更加真切。
是他!!!
她坚信不疑地,尝试去感受这声音,去汲取那似有若无的温热。
直到灼灼。
直到光亮。
漼三娘边轻抚着时宜的后背,边讶于时宜竟已经能开口说话。
但,看样子,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宜并未察觉到这一点。许是哭得累了,她竟又伏在母亲的肩上睡了。
漼三娘将她小心放下,拿手绢擦净了她的脸后,示意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周生辰同她一起出去。
“王爷,时宜她......”
“我听到时宜在落水之时喊了我的名字。”周生辰见她无下句,看她神情,猜想她是要问时宜何时竟能开口了。
此时漼三娘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是欣喜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夫人不必过于忧虑,您可以以探望时宜为由,在府中住下,待时宜痊愈,再同她一道回清河郡。”他道,似乎很是淡然。
“那就多谢王爷了。”她点头以示谢意,抬眼,顺着周生辰的目光看向时宜的房间,轻叹息,转身和他的一个弟子去往她的住处。
他久久未回过神,静默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这两天所有的消息都指向这是一场意外而已。
但他是小南辰王,她是清河贵女,他们的坊间传闻不曾断过,世人对南辰王府和清河漼氏的猜测也从未停息。水边人头攒动,怎么就偏偏时宜落了水?
婚约已经废除,那些阳间鬼们,难道还不肯还她一个清静?
他不想权倾朝野,更不想要那劳什子皇位。
一方西州土地,一湾西州清泉,还有西州百姓,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然,朝中猜疑不息。
他身为臣子,身为皇室,也无可奈何。
就看那皇位上的新帝要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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