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已经开动了，不管是否准备好，任务都开始了。
傅冬新靠在头等厢软绵绵的椅子里，闭着眼又在盘算什么。顾凉川一言不发的看着傅冬新的脸，猜测他什么时候会睁开眼以“赌徒的直觉”告诉他下一步行动。
这段旅程会很长，至少能给他们十四个小时去完成任务。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上车后的紧迫感反而少了很多。
“小顾，你小时候玩躲猫猫吗？”
“只有两个人，玩不了。”
像是理解又像是嘲弄的笑出现在了傅冬新脸上，直到他对上顾凉川无动于衷的眼神，才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在上海那些上世纪修建的西洋建筑里，像你们顾家那样的，举行舞会、展览、拍卖、晚会……小孩子们就交给保姆。”
“我小时候经常玩那样的游戏，固定来的小孩都已经熟识了，但每次也会有不同的小孩，”傅冬新从口袋摸出打火机点了支烟，看到不抽烟的顾凉川皱了皱眉头，叼着烟的嘴反而弯起弧度。
他吸了口烟，又说下去:“我喜欢做鬼抓人。原因之一就是，我只要看一眼新来小孩的脸就能记住，还有固定几个地点能躲藏的地方，我都记得。”
“那这趟车呢？特务的脸呢？你总不会说你见过吧？”顾凉川捂着口鼻，闷声说道。
“我们到得早，上车得晚，你有没有注意过有个和我们差不多时间进火车站的人？”傅冬新没等他回答，只是说了下去，“他是坐小轿车来的，可你在这儿看到他了吗？”
“坐得起小轿车却不在头等厢，你是这个意思吗？”
“原因大概是他有那么多钱却没那么多底气引人注意。”傅冬新狡黠地一笑，随手把烟灰弹在了桌子上。
顾凉川点了点头，对于傅冬新某些方面惊人的天分他向来是很佩服的。
位于火车后方的头等厢相对来说安全平稳，但是到冬天就会为了取暖改在靠近火车头的位置。
顾凉川常觉得这样大费周章地去区别人与人没有必要，可傅冬新说就是人与人不一样孙中山先生才灭掉了清国，苏维埃才干掉了俄国的临时政府。
人们会为了争取平等而斗争，让世界变成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那我们这些坐在头等厢里的人呢？”
“也会被推翻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傅冬新难得一见的严肃，“我祝愿人民早日争取到那一天。”
久米川洋介安排了亲信暗中跟着唐歌。这件事情连军方也不知道，而且就算军方察觉了，他也会说这是久米川家自己的事。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相信军方会在紧要关头先保唐歌，也不相信政府会始终支持由他控制久米川家。在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前，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也想到了，等回国的时候，必定又会和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叔父、兄弟发生些争执。
这些争执只不过是浪费子弹而已。
久米川洋介总觉得这些亲戚很傻，为什么不留几个人等军方动手杀他的时候继承久米川家的产业呢？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和久米川广太一样傻。
想到久米川广太的时候他抽了抽嘴角，那个肮脏的男人，最终是死在他手里了。
久米川洋介放下手里的文件时，漂亮的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有站着工作的习惯，此时宽大的和服挂在他身上垂落向地，窗户的光斜打在他身上，简直是幅美得惊人的画。
等在一旁的中森大佐缓缓站了起来，试探地叫了一声“洋介先生”。他几乎在颤抖，生怕久米川洋介说出什么文件里没处理好的细节。
早在知道他管理的区域会被久米川洋介短暂接管的时候，他就不敢在财政上动什么手脚，更不敢疏忽军务。可人嘛，一旦遇到那些手握重权又阴晴不定有疑心病的上司，就会像自己真的做了坏事似的神经紧张。
“您放心，我只是想到了些好笑的事情。您的报告写得很好，文件也很齐全。”久米川洋介看出来了他的紧张，语气像平日一样凉嗖嗖地说了两句，算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没等中森回答，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洋介先生，您真是——”外面的人高声说着，语气张扬，但一听就知道不是叫到“久米川洋介”才张扬，而是一贯如此，“您真是一点没变。”
久米川洋介一听就知道那是白川鹿——他曾经数次暗杀都没能得手的人。
走进来的男人模样几乎与久米川洋介同样好看，但透出的气质和久米川洋介眉宇间的阴鸷却相去甚远。
两人只是面对面站着，气氛就说不出的紧张。白川鹿故意低头看着矮他半个脑袋的久米川洋介，用对小姑娘说话的口吻向他问好:“好久不见，先生。”
“好久不见，”久米川洋介挑了挑眉，微微向他欠身，“白川少将。”
“怎么，竟然为了那个小孩儿来了中国吗？您真是爱子心切。”白川鹿冷笑着在他耳边说道。
大概只是单纯地反感，久米川洋介后退了一步，扶住桌子，皱着眉说道:“您大可不必再为自己的失败而奚落我，您只是不如他而已。”
中森大佐很识趣地示意“自己这就出去了”然后回避了这个场面——也不是没听说过，白川少将早年追求洋介先生被拒绝了。
如果白川少将当真喜欢男人中森大佐或许会觉得他有病（不代表作者本人意见，求生欲100%），但如果是洋介先生，那就只能是情有可原。毕竟有那样一张可以当饭吃的脸的人，谁不喜欢呢？
“有你一个还不够？你就不怕久米川家的人以后活剐了你？！”
“我也没贪心到要把久米川家的继承人定为小野，更没贪心到希望能落得更好的死法，”久米川洋介仍然答得冷静且不带感情，“您应该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白川鹿清了清嗓子，没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架势，走到沙发边坐下，点了支烟，说道:“你知道吧，国内打算派人过来成立专门研究那方面东西的部队。”
“……我向来是不赞成帝国研究细菌的。”久米川洋介犹豫了片刻，答道。
“你不赞成，有什么用呢？”白川鹿干笑了两声，“我也不赞成，不过真的要来的时候，你和久米川野的任务也大概结束了，我也会被调走吧……”
“看不见就没有？你还是这么爱自欺欺人，白川少将。”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久米川洋介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明早小野顺利到了上海，他就会发电报过来。”
“为什么不是南京？”
“这是久米川家的事情。”
“好吧，那你想说什么？”
“如果到明晚我还没收到他的消息，我也会去上海找他，这边，还是暂时麻烦你。”
白川鹿听完笑了笑，说:“没问题，先生。不过，你真是爱利用人。”
白川鹿再嘴上说得厉害，都还是会顺着他。久米川洋介早就知道了。
他没片刻动心，他只是觉得这些人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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