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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川遇

  兴许是一张东北向关内的、不会引人怀疑的通行证还不太好办,唐歌要先坐一艘指定的船到胶澳,才能坐火车去上海,解决些事情之后再去南京。为此久米川洋介对驻地军方办事人的神色都又冷下去几分。

  唐歌觉得好笑,这几乎是洋介先生要从宽大的和服里掏出手枪指着人脑袋才有的眼神了。唐歌当然知道他不会真的开枪,但那位年轻下士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了,当唐歌抬手揽住久米川洋介的肩并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时,他竟脸上带着几分感恩戴德地出去了。

  那一下午久米川洋介的话都很少,大概是为军方没达成他的要求而在盘算回国后怎么找他们算账。

  “您平常也好说话的,一扯上我就要这幅样子,您总该让我一个小士官在上级面前留些好印象,”傍晚要出发去港口往车上装行李时,唐歌对久米川洋介玩笑道,“否则他们对我的印象就只有‘就是这个小孩子害我得罪了那位久米川先生’。”

  久米川洋介的眼神缓和了些,在暮色中苍白的脸似是也有了些血色,伶俐地回说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想让他们一辈子都讨厌透了你,然后一想到你是久米川家的人就只好作罢,谁也动不了你。”

  “先生,您真是精明过头了。”唐歌笑起来,看着久米川洋介的头发在傍晚的光线里泛着好看的红,不觉抬起手碰了碰。

  笑意就也在那张平日对人总冷冰冰的漂亮的脸上漾开了,唐歌看见久米川洋介笑得如同十四五岁天真的少年,手上从没沾过一点污秽一样。可惜除了在他面前,真正的久米川洋介从来没有那样天真过。

  

  顾凉川想了想,又在身上揣了把匕首。

  火车上多是平民,他不想造成不必要的生命财产损失,尽管任务的要求是——宁可错杀不可不杀。

  听说这个日本来的特务在国内很有地位,是个从类似于中国世家出来的少爷。但是不是和现今中国许多贪生怕死的少爷一样,就不可知了,分析人员没能确定下来这名特务的具体身份。也因此,这次任务他们基本只能靠感觉去找人。

  顾凉川在这方面的直觉向来出奇得好,可他还是觉得紧张。因为他真的做不到所谓“宁可错杀”。

  由于没能确定下来对方是走水路还是陆路,他们决定在去南京的火车上动手。火车从胶澳出发,到无锡一带转乘后可以直达南京,所以必须在这之前抓住特务。他们提前三天得到消息,两天后赶到胶澳,预备和对方同时上车。

  但这又谈何容易,不说会不会打草惊蛇,连对和特务能上到同一列车都没有十分把握。这几乎就是在赌。

  最后只有六个人的小队决定分三次上车。因为他们分析之后认为对方到达胶澳最有可能的时间段在黎明前到中午,于是选了最有可能的三趟,两人一组上车。

  顾凉川和一位叫傅冬新的前辈一组。说是前辈,只比他为党国多效力了两年罢了。但傅冬新从他刚参军时就和他搭档,因为这一层原因几乎把他从家世到经历看了个透。

  那些不算光彩的经历,他还是准备敬着前辈不让他说出去。首先,顾蝉是他和傅冬新杀的就不能被更多人知道,不然商界就有足够的理由排挤他——顾家能继位的又不是只有他顾凉川一个人。

  想到这儿顾凉川就心里埋怨党国还真是什么人都用。

  “小顾,我们打头阵。”傅冬新从顾凉川身后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笑得分外温和从容。

  “好。”

  “这次结束了,去喝酒吗?”傅冬新贴在他耳边说道。

  “不能去赌场。”顾凉川冷冷地答道。

  傅冬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看你能不能看紧我啊。”

  顾凉川常觉得傅冬新就是所谓中国现今贪生怕死的少爷,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很有些手段。这人只是长得斯文漂亮,像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私底下还是个赌徒,但正事倒从不含糊。

  “为什么选第一个?”

  “赌徒的直觉。”傅冬新笑了笑。

  这不是商量的结果,顾凉川清楚得很,这是傅冬新刻意引导做出的决定。只要能找到,想抓住就很容易了,毕竟对方是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傅冬新是算计好了,他就是想捞这次任务的头等功。

  “别发呆了,小顾,火车来了。”

  他们订了头等车厢的票。因为想从车头的三等厢到后面去并不容易,从车尾的头等厢到前面却没人敢阻拦。

  “好,走吧。”

  

  唐歌的手敲着车窗,微皱着眉头看车外的人群。他不是不怕的,昨天说的“没事”“没关系”都只是为了让久米川洋介放心罢了。

  实在是离开中国太久了,久到上车检票时他说东北的方言都有些吃力。

  二等车厢是个不那么引人注目且相对舒服的地方,唐歌很快适应环境,收回目光开始检查随身的行李。新办的证件上已经是“唐歌”这个本名了,而不是他在久米川家的名字——久米川野。

  说起来,也只有洋介先生喊他“uki”而已。大概是因为初遇的时候下了雪的缘故吧。

  还是觉得太平淡了些。唐歌知道路上不会有多顺利,听说消息已经有一部分泄露出去了,按理现在养养精神才好应付之后的事情。可就是现在这种平静最为可怕,让他觉得紧张,总想把手枪摆出来让别人看见就不需要提醒地躲开。

  还有,站在月台上的那六个青年男女真的很可疑。

  这一趟车人并不很多,因为时间有些早,像那样聚集着的打扮体面的几人一起,然后其中两个男人站出来向检票口来的,就更醒目了些。而且那两个男人长相还很中看呢。

  唐歌眯起眼观察着他们,手指在兜里抚摸着手枪上的每一处凸起,从走路姿势就看出来了他们是军人。他想起洋介先生说中国有个黄埔军校来着,那里教出了很多值得敬重的敌人。

  忽然一道细微的电流过了遍脑袋似的,唐歌觉得走在左边的年轻男人有些眼熟。大概比他年长些,已经没有少年人那种单薄的样子了,眉眼间带着种难以言说的干净。

  等那个男人扭头对同伴说话时,唐歌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直直戳进了左手背的肉里,一道血迹顺着手流了下去。

  小时候别人总欺负他们,顾凉川脾气好不在意,都是唐歌动得手。而顾凉川唯一一次跟人打架,是因为唐歌被一帮小孩从房顶上推了下去。那一架打完,顾凉川额角被人拍了一板砖留了道疤。

  这个男人额角也有一道疤,和顾凉川一模一样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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