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回来了。”
“你看起来很疲惫。”
“……”
“为何不回答我？”
“……”
“啊，毕竟一下子处理那么多人应该也耗费了不少的精力——结果如何？”
“因为不明原因跑了一个——那个有些孤僻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衣服……
别的都已经死了。”
“那就好。
休息吧，好孩子。你做得很棒。”
来自虚无中的声音断开了，只剩下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的玛格丽特。
窗外灯红酒绿世界的色彩映照在她的脸上，变成了朦朦胧胧的光彩，显得她像是短暂停留于尘世的幽灵。
她握紧了拳头。
「我和那些护神者本来应该处于一条战线的，但是……埃普西隆却派我去清理掉了他们。」
「他在某天会突发奇想把我也像这样处理掉吗？」
“……”
为什么我会突然这么想？
“……好烦。”玛格丽特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困意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袭来的，少女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睡了过去。
——虽然在很久以后，她才回忆起那猝然而至的睡意真的十分奇怪。但当时，她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她梦到了自己遇到埃普西隆之前的情景。
——她生于一个贫穷却美好的家庭，美好地甚至有些不真实。
她有一个善良体贴的母亲，还有一个照顾她的兄长和可爱的妹妹。一家人的生活过得有些拮据，但是却很幸福。
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只有在军队服役的兄长——虽说“军人”听起来是个十分高大的职业，但是……
工资却一向有些微薄，所以母亲偶尔也会出去工作，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
……那之后呢？
这个在贫民区的家庭……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埃普西隆的身边，为他服务，并且还拥有了那么强大的力量。
奇怪，不解。
疑点越来越多，甚至要变成一片黑云，笼罩在少女瘦小身体的上空。
在那黑云之下，她感到窒息，寸步难行。黑云又化成了肮脏的泥水，将她吞噬殆尽——甚至不能呼吸。
——她开始坠落。
坠落，向着深渊之下的无尽黑暗。她本以为她会害怕，但却不知为何……
却有了回到了母体一样的感受。
「我的孩子哟，你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奇怪……真是奇怪……
「你居然遗忘了你的生母，转而去为你的敌人——高高在上的神明效命。
你在想什么？你是我，黑暗的孩子！」
不……不是的……
我是神的庇护者，我不是……
“我不可能是这样的存在——！！”
于是，玛格丽特惊叫着，拖着被冷汗浸透的身子，从梦中醒了过来。
——
玛格丽特拉低了兜帽的帽沿，遮住自己的面庞。她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进了自己面前的传送门。
当她从另一端出来时，脚下铺着大理石的精致地面在一瞬间变成了污秽不堪的泥土地。连空气也一下子污浊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视野正前方这个拥挤，嘈杂，脏乱的世界——和她背后被城墙围住的城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就是贫民区，她的故乡，她曾经居住的地方。
埃普西隆以前对她说过，不止一次地说过：“你来自贫民区，这个世界里最阴暗的地方。”
然后就是她的兄长和姊妹，还有她母亲的故事。最后，他会语重心长地警告：
千万不要回去。
——因为那里太肮脏了。你是好不容易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的洁白鸟儿，千万不要再回去再沾染一身污秽。
所以“过去的玛格丽特”一直都是一个禁忌一般的存在。在埃普西隆口中，她生于黑暗，被神拯救，获得了无上的力量。
所以她理应为她的主献出力量，而不是违背他的意愿，出现在此处。
我究竟怎么了？冒着被他惩罚的风险跑到贫民区来？
玛格丽特咬紧嘴唇，像是害怕周围人的视线一样垂下了头——
我真的是疯了。
但已经违背埃普西隆的指令到达此处了，如果调查没有任何成果……
——至少得找到原来生活的地方才行。
对，把这个作为最低目标吧。
玛格丽特观察着周围的人群，似乎没有几个人有注意到自己。这很好，就是她所希望的。
“哟，好久没看到新面孔了。”
像是为了反驳她内心的想法，就在这时，自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
玛格丽特抽出炎剑，转过身，下意识地就要向着那个人捅去——
但是对方却灵巧地躲开了她的攻击，闪到一边——顺便揽住了因为惯性险些失去平衡的玛格丽特的腰肢。
二人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跳华尔兹一般优雅，但是只有两位“舞者”才知道方才差点发生什么。
如果不是那个不速之客闪躲地够快，那么现场只会多出一具心脏被捅穿的尸体，和站在一边用黑色袍子擦拭血迹的娇小人影。
然而那毕竟没有发生，所以现在的玛格丽特只能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那个人——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兜帽已经快要滑落了。
“小姐，您的兜帽。”
他笑了，伸出手慢慢地将她的兜帽拉上。出于震惊，后者居然没有任何反抗。
过了像是有几个世纪，（生理上只有不到三秒的时间）玛格丽特才红着脸离开了他的怀抱。同时不忘说一句几乎听不到的“谢谢”。
不对，她为什么要说“谢谢”？
干咳了几声掩饰住尴尬，玛格丽特重新拉上兜帽准备离开。
“等下，这位小姐，”谁曾想，在她转身的时候，那个人却拉住了自己，“这里是贫民区，您一个女孩子走也未免太危险了。
您要去什么地方？我对这附近还算是熟悉，让我来带路吧。”
“……”
我可以拒绝吗？她感觉到一滴冷汗顺着面部滑落，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无法抵抗对方手臂的力量。
抬起头却发现这个一直在纠缠着他的人居然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并且此时含着笑意的表情似乎也没有恶意的样子……
……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玛格丽特藏在斗篷里的手握紧了炎剑。
但是，如果真的出了变故——她还有这最后的杀手锏。
“好的，我们走吧。”
“……”
对方笑了笑，接着十分自然地用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而玛格丽特，理所当然地被带走了。
“那么小姐，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呢？”
“……”
啊，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故居在什么地方。要怎么和那个少年解释，又不会让对方起疑呢？
“你们这里……以前有没有叫玛格丽特的人？”思考后，她慢慢地开口，“长得和我很像的。”
“嗯，”少年想了想，微微点头，“似乎有，和我来吧。”
……终于。玛格丽特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一行还是有点收获的。
面前的少年含笑伸出手，示意着她抓住。短暂的犹豫后，玛格丽特握了上去。
——
一路上少年似乎有意地放慢了步伐，好让她能够更好地跟上。
但其实这样的速度连她本人都觉得有些太慢了——不过却刚好可以欣赏一下贫民区的“风景”。
……灰暗而低矮的建筑，在泥地里游玩的孩子，游离在大街上仿佛幽灵一般的成年人，还有腐臭的气息……
这就是这个贫民区的全部，像是地狱一般。
环境好差，玛格丽特感到内心一阵疼痛。和城市内部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的差距，她以前真的来自这样的地方吗？
回头，想要询问旁边的少年。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慢慢地低下了头，凑近她的耳边——
“看到了吧，我们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苦苦挣扎求存的，城市居民。”
“——！！”
玛格丽特连忙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他血红色的双眼。
那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像是悲伤，也像是被压迫的愤恨。
少年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虽然没有重量，但好似千钧之重一样压在了她的心上：
“你是神教那边的人吧。”
他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