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浸于巨大的不敢置信之感中，仍旧站立着的四个人凝视着那个自火焰中而来的少女。
她此刻已经收起了微笑，浮现出狩猎者看见猎物的表情。
他们当然知道她是什么存在——不如说是，它。
方才那只猎犬披上了人类的皮囊，就是这副模样。
和他们岁数相当的少女，穿着洁白的裙子，有着姣好的容颜，看起来温柔又善解人意——但骨子里却是一只嗜血的猛兽。
“妹妹……”
紫霆啸听见被他紧紧拽住的金希喃喃自语着，他暗道不好。
“...你...你干了什么！！！”果然，下一秒金希挣脱了紫霆啸抓住他的手臂，大声质问。
“我很抱歉，”她闭了闭眼，“但这也是你们自作自受——”
“我去你妈的自作自受！”
他吼道，举起盾牌挡在身前，然后似不顾一切一般向前冲去——
“金希，冷静一点！”紫霆曦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紫霆啸和夜黎一起拉住。
“曦……他已经失控了……”紫霆啸咬紧牙关，“已经来不及了！”
“可恶……”她见反抗无果，只能大声地冲着少年的背影吼道，“金希！你不要命了！！你就这么想陪你妹妹吗！！”
“噗呲。”
话音未落，一声利刃刺穿肉体的轻微响声传来——听起来却像是重锤落地一般。
金希的嘴里发出几个不成音节的词汇，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
然后，少年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软了下去，挂在了那把贯穿了他的身体的利刃之上。
“哐当——”
盾牌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同时落地还有金发少年的尸体——正好倒在他的姊妹身边。
他仍旧微微睁着眼，淡黄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不甘，伤感——甚至还有什么别的情绪。但是这一切已经随着他生命的逝去化作了虚无。
“金希！！！！”
紫霆曦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像是想要狠狠骂一骂一念之间冲动的人，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剩下一句悲愤的“淦！”
“姐，冷静……”
事实上，紫霆啸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没有谁能真正地冷静。就连他也只是善于装冷静罢了。
长吸一口气，向着旁边的人问道，“夜黎，你看清楚她的攻击方式没有？”
“……避开了骨头，直接穿透整个心脏，”夜黎喃喃自语着，“她的剑术很精湛，精湛的可怕……”
玛格丽特笑了笑，又一次从尸体身上抽出剑——那把剑还是没有沾染上血液。
“为了表达我的敬意，”她开口，“我会尽量让你们没有痛苦的死去。同时，我也会尽力留全尸的。”
“……”
“而后……我决定给你们五分钟商讨一下对付我的策略——为了让这场游戏不要那么无聊。”
她面前的三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东西。
恐惧，又是这种熟悉的神情。每一次埃普西隆让她去清理人时，对方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也并不是真的享受这种时刻，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甚至，偶尔，也仅仅是偶尔，她会对那些目标产生“同情”的心理。
但这是埃普西隆的命令，那些人……甚至是面前或许能够成为自己同伴的人。
必须被“清理”掉。
————
不行，得想想办法。
紫霆啸看着面前的少女，冷汗直流。明明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却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
不对，她本身就不是人类。
即便如此……得活下去！
“夜黎，曦，咱们这么做.....”
“什么？”
紫霆啸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
“我在正面吸引她的注意力，曦，你找准时机偷袭。
夜黎，等会我们交火的时候会很危险，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然后用你的吟唱——”
“不行，太危险了！”紫霆曦打断了他，“她会用火，而且她那把奇怪的剑……总之不行，我不允许你冒险！！”
“……姐，就这样吧。”紫霆啸尽力挤出一个饱含苦涩的微笑，“而且，以前你不是很相信我的判断的吗。”
“这次不一样，我们的敌人不是人，不是什么反对主的存在——而是一只来路不明的怪物啊！”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回过头，看见了神色凝重的夜黎。
“曦。”他一字一句的说，“那只怪物说她是主的使者，是来裁决我们的。”
“……？”
此刻，所有人都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们是被主遗弃的棋子。
——所以，他们更要活下去。
拼一把，活下去。
……然后，把该结的账结清。
“我同意啸的主意。”他的目光从紫霆曦身上移开，转而看着紫霆啸，“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谢谢。”紫霆啸笑了笑，接着抓住了他姐姐的手，“姐，在我吸引她注意力的时候，你和夜黎就找准机会绕到她背后。等时机到了……我相信你的暗杀技巧。”
“……但是你……”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当我去陪金翎和金希了吧。”他淡淡的说，“还有，夜黎——”
“在。”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中的三个，两个——甚至如果一个人活着出去了。
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把那个家伙从神的位置上拉下来，得让他知道，神不是什么可以为所欲为的存在。”
紫霆啸直起身，踏着沉重的脚步，直直地走向了那只怪物，眼神从未有过如此的犀利。
“我们决定好了，一对一，单挑。”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在其出鞘的一瞬间，紫色的电光划过——
少年抬起头。
“我是你的第一个对手。”
————
紫色的电光，蓝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
在不断闪烁的光影之间，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两个正在搏斗的影子。
其中一个是有着紫色头发的少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灼伤，在某些地方，连他的衣物都被点燃，烧焦。
而他的对手，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女，也已经有了几处挂彩——但是自伤口流下的却是莹蓝色的血液。
她的血液滴落下来，又蒸腾，燃起火焰。
——一瞬间，他们二人分开了。
紫霆啸扑灭了袍子上的火星，用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着。
玛格丽特抹去脸上的血液。莹蓝色的液体粘上了她苍白的手背，瞬间化为一道烈焰燃烧殆尽。
……血液烧起来了？
“很奇怪，不是么，”少女笑着说，“没错，我的火焰来自于我的血液。
每一次我放出火焰，消耗的都是流淌在我身体里的血，所以……比起火焰，我更倾向于我的炎剑。”
她说话的语速，还有气息都和平常一样，完全没有一点疲劳的迹象……但反观紫霆啸，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紫霆啸抹去额头的汗水，他将重心放在插在地上的剑上，努力装成一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你很强，也是个优秀的剑士……
如果我们在同一阵营，或许会有聊不完的话题吧。”
感情牌。这是烟雾弹，不能相信。
“……”
以沉默来应对。
“哈，现在说这些不过天方夜谭而已，”玛格丽特自嘲地笑了笑，“那么，这就是最后一击了。”
……要来了。
紫霆啸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入心头——是夜黎的吟唱。
“对，最后一击了。”
他拔出剑，做好备战的姿势——
这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最后一击！
他看到一道紫色的影子出现在了毫无防备的玛格丽特背后——紫霆曦腾龙跃起，拔出匕首，准备刺向她的脖颈——
但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慢动作一般。
紫霆啸看到一朵红色的血花在玛格丽特身后绽开，溅了她一脸。
那不是这只怪物的血液。
几秒后，被割断了大动脉的紫霆曦，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她在那一瞬间显得是那么轻，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姐姐！”
紫霆啸大喊出声，想要冲上前去——腹部却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他垂下头，看见了贯穿自己的炎剑。
“……你欺骗了我。”玛格丽特拔出剑，把他一脚踹翻在地，“偷袭是世界上最卑鄙的手段。”
“……咳咳。”
他瞪大眼睛，怒视着玛格丽特颜色各异的瞳孔。
————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
倒在地上的少年努力翻过身来，质问她。
“你是说埃普西隆？”
“……呵，他叫埃普西隆啊……”他笑了笑，更多的血液从嘴角涌出，“你……为什么要……帮他？”
少年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看在你的剑术精湛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因为他是我的雇主，他给了我房子，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而不是被丢在外面的贫民区里，任我自生自灭。”
“………你叫玛格丽特？”
“是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谁？”
“你们是谁？”
她疑惑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问。
后者咳出一口血，回答：“……护神者。”
“护神者？”
不，这不可能。埃普西隆怎么会让我去处理……护神者？
“请再想想，为什么埃普西隆要让你解决我们……”
“......”
“你和我们，现在，有区别吗？”
“……”
“……好好想想吧....”
少年嘲讽地笑了，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默默地为他合上了眼睑。
“还剩最后一个。”
她站起身，却发现这块平面里早已没有了人的影子——那最后一个人，居然逃走了。
“……这样没法交差了。”
她垂下头，又一次看着脚边的尸体。
「我杀死了护神者，为什么？」
「因为他们犯了错。」
「……如果，我犯了错呢？」
「我相信埃普西隆。」
「但是埃普西隆有问题。」
内心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在叫唤着。
“……”
她沉重地一挥手，眼前出现了一个菱形的传送门。
玛格丽特一只脚踏了进去，但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寂静无声的漆黑平面。
这里以后会怎样？她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有件事，她出去以后必须得做。
“……”
玛格丽特握紧拳头。
“有着紫色头发的少年，”她看着地上的尸体，仿佛在自言自语般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
……啊。
玛格丽特摇摇头，像是要甩开这些杂念一样。
那些倒在地上的身躯，鲜血将他们重新染了色。
但她大概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至少，确实留了全尸。
不仅是全尸，而且他们四个人躺在了一起。
——就好像幸福的一家人在一个宁静的夜晚一起，安然地入梦。
“晚安……
抱歉。”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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