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二天清晨，801和许拭启程。临走前，许拭把杂货铺每一个角落地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

关上卷闸门的那一刻，许拭深深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度过了一生的地方。目光里，有不舍、和怀念。最后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801看在眼里。

开了几十载，承载许拭一辈子回忆的杂货铺。

卷闸门轰然落下。

好像永远屹立不倒的货铺，现在真正沉寂下来。

它仿佛仍旧言说着半个世纪以来的过往变迁、物是人非。

经过前几天去的宠物店的那条街，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清晨的人间果然和下午的大不一样了。801想。

过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往。

801和许拭悠闲自在地并肩走着，就像所有拥有无数明天的人一样。

许拭从河栏边一个地摊儿上，及其优秀地挑出了其中最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

是一只拟鸟的口哨，头顶、羽毛、翅膀……五彩缤纷。

801第一次清楚认知到许拭的审美。

“801，你看这个口哨可好看了。”

“你一个我一个。”

801还没来得及做出吐槽，许拭就买了，还贴心地给他买了一个。

“老板，这个多少钱啊？”

询问价钱的人笑容明媚，早晨熹微的朝霞投映在许拭脸上，像极了他绚烂到转瞬即逝的生命。

许拭付了钱后，将一个小鸟口哨塞到801手里：“喜欢吗？”

801与他明炼干净的眼睛对视着，片刻后，十分违心但又认真地回答：

“好看，我喜欢。”

许拭一路上心情似乎很好，买了不少东西。还碰到了吴红霞和小垚。明知道小垚什么也听不懂，他也对小垚说了许多话。

一阵清风拂过。这一吹，不知道会掠过多少年；又会吹散多少人遗留在人间是痕迹。

祖母 、 关大爷、关奶奶、红霞姐、小垚……许拭过电影似的往复循环着这里每个人的面孔。

801知道许拭为什么专门穿过这条街去车站——因为这里最热闹了。

就像他今天早上打扫杂货铺一样，他想和他生活几十年的地方，告个别。

他现在也是，想和这里的每个人告个别；和他留下的每一丝痕迹告个别。

801看着许拭的笑颜，悄悄把小鸟口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背包最里层的暗格里。

两人就这样悠哉悠哉的走到了车站。

上车后，两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车外的风景不停变换。鳞次栉比的高楼，一栋栋独自屹立的村舍，一望无际的田野……像神秘莫测的万花筒，瞬息万变。

从上车到现在，801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窗外。外边是他记忆里从未出现过却无比熟悉的景象，身边是他记忆里从未遇见过却无比重要的人。

801在看风景，许拭在看801。

窗外送来了春天独有的风，温暖、细腻的风。

阳光被春风吹进车厢，车内铺上了一小方阳光。空中悬浮的每一粒尘埃都反射出光芒，像粼粼的金粉。许拭睫毛上也落满碎金。

午后的温热熏得人昏昏欲睡。

801收回一直放在车外头的目光。低沉的嗓音似乎融入了午后的安静，道：“困吗？”

许拭碰巧地打了一个哈欠，想说不困好像也不大行了，他轻声道：“困吧。”

801没答话。

他虽然很不解801问来干什么，但许拭真的是有点困了，于是挪了挪位置，抱着背包靠另一边的车门上轻轻合眼。

沉默了一阵子后，许拭感受到801轻手轻脚地挨了过来，把他往反方向一带，许拭就靠在了801的肩膀上。

801伸手为许拭挡住光线。

靠在他肩头的人渐渐放松，慢慢沉沉睡去。

阳光更甚，把他们包裹在了光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