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几天801和许拭没有什么事可做，可能是因为临死前13天，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整天逗逗猫，营营业。

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在。

哦，还去看了那个白血病的小男孩。两人买了点水果，还带了一个魔方。许拭觉得那个小男孩会喜欢魔方的。毕竟是那样一个聪明又乐观的孩子。

他们从医院出来打车回去时，已经天黑了。

801倚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大半边身子都埋在了阴影里。 把第一次见许拭时那种来自星空和系统的冷漠埋了下去，而那种五年前白愈特有的温柔感觉，就像车内的车载音乐一样，都升了上来。

“801。”许拭出声叫他“灯火系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系统。”既像想得到一个答案，又像在思索中的喃喃自语。

801心中疑惑，但还是将许拭第一天问他时候的答案背课文似的讲出来：“人死后生命灵魂汇于星河某处，由灯火系统……”

许拭打断道：“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这个系统的性质。”说完又觉得性质这个词不太恰当，更不好理解，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再问801那个问题。换了一种方式叙述。

“第一，你第一天晚上给我表明来意时，措辞是，考虑、选择，这一类完全由我自己决定的词，来询问我｀是否愿意’成为领航者，对吧。”

801点头：“对。”他好像能够猜出几分许拭想告诉他的话了。

许拭继续道：“掌控权完全在我自己手里，况且给了继任者13天的时间考虑，”许拭看了看801静默的侧颜，“最后，还配备一个类似于客服的灯火系统百科全书--管理员……以上种种，足以感受到这个灯火系统绝对是个｀善良’且｀道德’的机构--我们暂且将它叫做机构吧。”

801点头，示意他继续，没再说话。

“但它又怎么确定选中的继任者，会相信管理员的话呢？”许拭抛出一个简单的问题，把801引向他最后的疑惑。

801：“这就是系统创建资料库，并以我的权限还不能知道的条件，筛选下任领航者的原因。第二点，人类对死亡总是恐惧的。虽然他们并不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说的鬼话，但是那｀鬼话’里清楚地道破他们的身体状态和死亡时间，使他们不得不重视。有人选择认真回答，有人选择随口开玩笑，而他们总会给出一个选择。因为谁也没有证据证明管理员说的不是真话，他们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系统依靠资料库筛选的方式，提高寻得继任者的效率，许拭还真没想到。但他能肯定的是，801话里有一点恐怕说错了。配备的管理员不一定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说不定和该管理员感情深厚，就是筛选条件之一。当然，他和白愈13天前的相遇，也可能是个巧合。

但许拭没有提出来，径直总结第二条：“不仅｀善良’还｀通晓人性’。”车厢内响起许拭清冷的嗓音：“并且为系统顺畅运行，还费了不少脑筋。”

“它通晓人性，明白｀人间’对活着的人的诱惑和影响有多大，所以勤恳工作五年，其薪资为回到人间，重活一世。和永生都是一颗星星比起来，这个条件太诱人，大大提高领航者继任的成交率，以及端正领航者的工作态度， 保证系统正常运行。”奶奶却为了自己放弃了那个诱人的重活一世的机会。

许拭沉默了一阵后又振作起精神：“那么既然是这样一个善良，又知人的系统，却难得大意到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吗？”

801了然：“灯火系统能够想到用人间来换取领航者五年的劳力，它却忘了管理员这群更为强大且重要的存在。”他顿了顿，“你只想说这个？”

许拭：“没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些管理员上任时间比领航者还要长。”

801点头。

许拭说：“然而还有比回到人间更珍稀且令人向往的奖赏吗？所以管理员是否也能重活一世呢？”

这次801却否定了他的想法：

“重活一世最重要的两个要素，生命和灵魂。我却没有对你说过，系统寻中管理员，只能回收管理员的生命，却无法回收灵魂。”

“所以，这不可能。”

801一句话碾碎了周遭路灯落在许拭眼里的光。

但很快又亮了起来。

许拭笑了笑。

仿佛不论遇到怎么样的事情，他都可以一笑而过。在801为他预报死亡的那天夜里，他也是这样清菱又温暖地笑了笑。

“这片星空下，最不可能的，是不可能本身。”

出租车停下，到了。

许拭最后说道：“经过以上分析，管理员一定有契机获得，或寻回灵魂。”

“这才符合灯火系统的性质。”

在这片星空下，最不可能的，是不可能本身。

801深深吸了口气，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