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许拭跑上顶楼，视野豁然开阔。向上是美丽的晴天，向下，是一个美丽的生命。

然而就在他看到小垚的一刹那，白裙翻飞。

又是这样。

五年前白愈的离开他无力阻止，这一次他却失之交臂。

昙花一现。

吴红霞不及年轻人的体力，于是，留给她的，只有一片雪白的衣角。

许拭感受到吴红霞的颤抖，以及压抑在喉管里的呜咽。

他慢慢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膝里，额上的汗珠冷却下来。一片黑暗中却在不断循环往复白色裙子的小姑娘纵身一跃的场景。

重物落地的闷响。

空气凝固。

许拭不敢朝楼下看，也不敢想象白裙雪上飘红。

他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亿万星海里会不会又多出一粒冷光。

遍体生寒。

楼下人群一阵嘘声和骚动。

吴红霞跌跌撞撞地朝着楼沿边跑过去，看清楼下情形后突然欣喜若狂，疯了似的从楼梯口冲下去。

许拭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脑中801的高挑修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用最快的速度狂奔下楼。

许拭事先拨打了急救电话和119。救护车到了，消防车也紧随其后。

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把伤者抬上担架。

天空蔚蓝无纤尘，白云被灼热的太阳光蒸发掉了，燥热又难耐。人群的喧闹和汽车刺耳的鸣笛响彻整个居民区。

……

两天后，801醒来了。

入目便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帘子、白色的床被……

801觉得自己再多待会儿就快得雪盲症了。

两天前，他觉得小垚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一个幼小的生命不该这样消散，不该变成一颗瘦小又孤独的星星。她应该坚持做康复训练，努力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她会发现她的母亲是那么爱她，从未想过放弃她；会发现人间有那么多人事、那么多冷暖值得留恋。小姑娘的人生还没有开始，801不能看着它草率而轻忽地结束。

——至于自己计算的结果，那也算不了什么了。唯一的遗憾就是陪伴许拭的时间又少了两天。

801自己还没感受到的是，他前几天体察出的空洞，正不断被填充。

白色的房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了，进来了一堆人。

许拭把手里热腾腾的白粥放在床头柜上，扶起801，给他喂粥。

关大爷和关奶奶提着果篮。吴红霞也来了，大包小包带了许多东西。见到病床上的801就哭红了眼。

许拭拒绝了吴红霞要垫付医药费用的提议，大家一阵嘘寒问暖后表示不打扰801养伤了，纷纷退了出去。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801突然问：“那个小姑娘还好吗？”

“比你好了不知多少倍。”

801松了口气，但发现许拭声音沙哑，还带了许多鼻音。

他知道许拭这两天为了照顾自己累坏了，也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

但是801莫名觉得很自责，好像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死不了，这是系统开放给管理员的特殊体质，管理员在人间执行任务时，只要不是一次性的致命打击，都不会有事的。”

“之前没有跟你说，对不起。”

说完，801又觉得一声对不起太苍白无力，但他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更合适了。

许拭抱紧了他。

801感受到许拭轻轻的颤抖，和低低的啜泣。一滴泪水落在他的颈间，慢慢变得冰凉。

他轻轻拍着许拭的后背，缓声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个白化病的孩子在不在这家医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望他？”

许拭睫毛上挂着水雾，声音闷闷的。

“等你伤养好了就去。”

801低声应了一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