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他们出发去大渝的时候,时节还是在立夏,可是等到他们回来南庆的时候,已经入了冬了。素白的雪,洋洋洒洒的落满了京都,银装素裹的,别有一番滋味儿。
范闲和南亭他们出使回来的消息,想来早就传遍了整个京都了,所以,一进城,他们就能看到范闲的一大家子人站在路边迎接他。范闲一下子跳下了马,向着亲人的方向飞奔过去,脸上的笑容活泼又肆意,带着点儿天真欢快的孩子气。
南亭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范闲高高兴兴地和亲人叙旧,亲亲热热的耍宝撒娇,陡然间也无端生出了几分羡慕来。挺好的,至少还能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儿。
她随手放下帘子,也不再多看。别人家的事情,总归不归她管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陈萍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范闲抬头去看,被范家众人挡住的陈萍萍笑得一脸和善,轻声问道,“那孩子呢?”
范闲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陈萍萍是在问南亭。他挠挠头,组织了一番语言:“小张大人在车上,在大渝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身体慢慢养着,还没好全。这大冷天的,就没出来吧。”
“原来是这样啊。”陈萍萍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让影子推着去了南亭的马车那边。
王启年倒是机灵,远远地看着陈萍萍往这边过来了,立刻敲了敲马车,低声提醒:“大人,院长和影子大人过来了。”
闻言,南亭立刻下了马车,等陈萍萍到了眼前,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礼,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老师。
陈萍萍上下打量了一下南亭。她裹着厚厚的毛领斗篷,毛茸茸的围脖围在脖子的周围,看起来恨不得缩在里面的脸颊还是略显苍白,就如同范闲说的那样,身体还没有大好。
“在外头吃苦了。”陈萍萍心疼的感叹了一句。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哪能没有感情。南亭是棺生子,是当年陈萍萍亲手破开亡者肚子从里面剖出来的,从小就养在膝下,这么些年,跟教养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没差。他曾经按照小姐的样子去养这个孩子,希望在庆帝喜怒无常的时候这个孩子还能有些退路。小时候,南亭胆子大,也像极了从前的叶轻眉,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变得像她也不像她。有时候,就连陈萍萍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没有,吃得苦中苦嘛。”南亭柔和了眉眼,语气里带着小女儿淡淡的撒娇,很淡很淡,但是陈萍萍听出来了。
因此,陈萍萍脸上的笑扩大了几分,眼角的褶皱能看得分明,眼睛笑眯眯的,语气温柔:“你这孩子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要是真的吃亏了,就告诉家里。”
“好。”南亭好心情地弯了弯眉眼,眯成了月牙状,满口应答,从影子手里接过陈萍萍的轮椅,推着他向着监察院的方向走去。影子静静地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看着前面的师生就像是亲父女一般的相处。
“在外面怎么好端端的就莫名其妙的生病了?是中毒还是受伤了,回头让费介来看看。”陈萍萍被南亭推着走,时不时地回头问上一两句她在大渝的生活。
南亭嘴角的笑意也一直没怎么下去,笑着回答:“不用,没什么事情的。也不用麻烦费老,那显得我多没用啊。”
“哼,在外面我们监察院的可不兴报喜不报忧这套。”陈萍萍哼了一声,又带着些无可奈何,“你还是个孩子,有时候不需要逞能。”
“我知道的,老师。”南亭低声应着,紧接着又随口开起了玩笑,“老师,你一个人在监察院的时候,影子叔有嫌你烦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的话。”陈萍萍猛地转头,嘴上说着嗔怪的话,眼睛里却写满了纵容,就连面上的笑也没有退却。
“我这是实话,老师——”
“什么实话,我看你就是目无院长。”
前面的师生两个说说笑笑,影子一直在身后默默地跟着。只是他的目光时不时的,不受控制地落在南亭的脸上。这个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当年的世子妃了,眉眼间也像极了当年的宁王世子。
周而复始的皇权争斗啊,这个叫南亭的孩子就是上一代的牺牲品。
陈萍萍的报恩啊,说起来也确实有点讽刺了。
也不知道,这些个尔虞我诈里,有谁是真正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