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面镜子

那些对于现在的南亭来说有些诡异的梦境，断断续续地连做了好久，直到最后一场没头没尾的梦境中神兽白泽变成了南亭最近抱回来的那只小狼崽。南亭的心开始动摇。从来不敬神佛，不信鬼神的她开始往前世今生猜想。

肉眼可见的，南亭整个人都日渐憔悴了不少。想来也是可笑，没有因为外部争斗而变得憔悴，仅仅是因为几场诡异的梦就变得面色苍白，这也实在是让人无奈。

“范闲，你相信前世今生只说吗？”南亭抱着怀里的小狼崽，突然出声。

范闲一惊一愣，慌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起袖子慌乱的擦拭着自己的嘴角。

“不是，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范闲的眼神复杂，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挣扎，又有一丝惶恐。想他范闲穿越来了这个时代十几年了，不会现在突然翻车了吧。眼珠一转，随即岔开话题似的笑嘻嘻地问她：“你不会突然开始信佛教了吧。”

南亭最近脸上的脂粉上了不少，但也能隐隐看出眼下的那一片青黑。

她垂眸，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信佛教，也不会信。只是想着人是不是都有前世今生一说，有些好奇而已。”

南亭就算有点动摇，也不会去信神佛。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她只会信她自己能够办到自己想要的。之所以会往前世今生这种说法上猜，是因为这些日子，她在梦境中隐隐窥见了自己的脸。

有时候她病弱缠身在一座庭院里修养，院子里种着如火的凤凰花；有时候她又修仙问道，不理世俗，随时一副可以为苍生以身殉道的模样；还有的就是她窥见了自己和亲远嫁，所嫁非人......最后，她看见了自己坐在人间最高的帝王宝座之上，俯瞰万民。

这些是她，却又不是她。本我非我，可又可能是我。

“范闲，我可能真的病了。”

范闲到底还是还没有回答她关于前世今生的看法，她也不曾追问到底。只是静静地看向对面的小范大人，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说罢，也就出门赴约去了。

等到了和人约定的地方，周子舒就站在树下等着她。

见着姑娘赴约，周子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来。他的梦境一直就不曾断过。有时候，就连周子舒都很难分清，他是对现实里的南庆姑娘南亭有好感，还是梦境里的那个南亭有好感。又或者，都有好感呢。

这边南亭见着周子舒的笑愣在了原地，好像梦境里面封号为菁华的公主的那个青梅竹马也曾这样笑过。周子舒的脸在这一刻的那一瞬间，就惊奇地重合了上去。

南亭闭了闭眼，无奈地晃了晃脑袋。看来她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周子舒看见南亭站在原地摇晃了一下身子，立时收敛了笑容，赶忙上前。待看见南亭的脸色，也不禁拧起了眉头。原因无他，短短几日，眼前的姑娘就更显瘦弱了，就连身上的衣裳比几个月前刚来大渝的时候都要宽大些。南亭的人设本就是温柔的闺秀，如今的样子更是显得体态纤细，柔弱不堪。

“怎么了？可曾找医师看过？”周子舒低头瞧着她，眼神温和。况且今日的他一身湖蓝的广袖长衫，更像是君子温润。

南亭的眼睛里迷迷蒙蒙的，花了眼，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轻声道：“你今日真好看。”

周子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毕竟照南亭的性子本也不会贸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抬手摸上南亭的额头，隐隐有些烫。

一时间，他担忧又无奈。顾不得其他的，直接打横将姑娘抱起，南亭条件反射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姑娘像是烧迷糊了，懵懵地眨眼：“怎么了？”

“怎么了？你在发烧知不知道。”周子舒抱着南亭直奔着南庆使臣住的驿站而去，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也不忘和她说话。不过也好在，路程并不是很远，姑娘并不是很重。

南亭的这一场病来得突然，苦涩的汤药接连喝了一个多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了回程的时候，南亭的病也还在静养中。

送别南庆使臣的那一日，周子舒跟着晋王也过来了。不知是晋王的意思，还是周子舒自己的意思，他单独和南亭惜别，眼神中欲言又止。

周子舒将大氅披在了南亭身上，细心地系好了带子，贴心的伸手为她带上了大氅上的帽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到最后出口的话只有一句沉甸甸的“保重”。

南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福礼，温声回道：“你也保重。”

出使大渝的这些日子的相处，南庆这边知道南亭是逢场作戏，而大渝这边晋王向大渝皇帝报备的也是周子舒曲意逢迎。两国双方都认为他们只是在出任务，而事实上也必须如此。

南庆和大渝的联盟关系，是便利，也是警惕。有些距离，是万万不能踏过的。

要知道，两国相交有时候本来就是你骗我，我骗你。有好感又如何？他们身上承担的东西可比想象的要重得多。如若因为好感就不管不顾，那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个时代，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南亭从不会给监察院其他人顶替自己位置的机会。

周子舒亦然。

这个时候，废了也就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