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年六岁那年,成了孤家寡人。
她的祖父是当朝的威武大将军,她家也有个爵位,人际关系不复杂,但只是人丁稀薄,顾年年父亲早在她两岁时就病逝,而她母亲也是跟着一起离开,就剩下威武老侯爷一人撑着侯府,结果六岁那年西境动乱,威武老侯爷在战场上被乱箭射死,造就了极其壮阔的一生,但听闻在死后还扯着一起出征的祁王殿下托孤,将他那六岁的小儿照顾好。
于是顾年年便成了威武侯府唯一的后人,然后由祁王殿下教养。
“你叫什么名字?”祁钰端坐在堂上,看着那个梳着粉红团子的六岁小姑娘。
“我叫顾年年,我祖父呢?”顾年年奶声奶气的回答。
“死了。”
顾年年愣了一会儿,眼睛看着祁钰,“死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死了。”祁钰简单直接的回答。
“那我是不是不能再见到他了?”顾年年问。
“对,你以后就在我这里生活。”祁钰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拿着碗盖拨了拨茶叶。
“真的吗?那太好了!”顾年年欢呼,“那我的《三字经》就不用背给祖父听了,也没有人会再来催我功课了。我以后也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啦!”
“……”祁钰。
“你祖父交待过我,《三字经》还得背,功课也不能落。”
“啊?”顾年年泄气。“那我祖父不在,背给谁听啊?”
“我。”
“哦……”
“《三字经》背到哪里了?背给我听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子不教父之过,教之道,性乃迁……”顾年年开始结结巴巴的背,期间还错了几个。
“停,”祁钰放下茶碗。
“这么简单的你都能背错。蠢。”
顾年年没说话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祁钰。
“再背。”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需敬听……父母……”顾年年又磕巴了。
祁钰抬头看了眼顾年年。
顾年年感觉脊背有些发凉,“父母……父母……”
“我背不出来了……”顾年年蚊子般的说了句。
“那就先算了,明天这个时辰我还会来抽背,到时候我希望能听到你完整的背出第一部分。”祁钰说。
“……太多了……”顾年年小声抗议。
“你如今到了祁王府里生活,就要按这里的规矩来,不是你以前在侯府里的日子。”祁钰冷冰冰的说。
“我,我是侯府郡主!”顾年年大声说。
“你祖父已经死了,把你托付给了我,所以你也就算不上什么侯府郡主了。”
顾年年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祁王府比侯府还难过日子,祁王比祖父还要更苛刻。
“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你,我要我祖父!我要我祖父!”顾年年大声哭起来。
“你祖父在西境被乱箭射死了,以后祁王府就是你的家。”祁钰看着哭泣的顾年年,无动于衷的补充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顾年年继续哭。
祁钰自身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还没成家的人,哪里看到这样哭恼的半大孩子。随即头有些疼。
“闭嘴,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要再哭明天就背的更多。”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还哭是不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要是不哭的话,明天的《三字经》你就不用背了。”
“呜呜……”顾年年哭声停顿,“真的吗?”
“真的。”
“耶!”顾年年欢快的跳起来。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晚点会叫你来吃晚饭。”祁钰起身往外走去。
然后几个丫鬟将顾年年领下去了。
祁钰在廊上走着,侍卫隹时问主子,“王爷你作甚要把这么一个闹事的孩子领回来呢?威武侯的孙女,宫里自然是有大把人要来养。”
“受人之拖,忠人之事。老侯爷是为了朝廷战死,他也是真心想要他孙女过好,不愿她牵扯进宫里的尔虞我诈。”祁钰回答。
“主子想的真是周到。”
顾年年被领着带入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但是秋千啥的一应俱全,还种了一颗葡萄树,搭了个小架子。
“郡主,以后这便是你住的地方了。”领头的一个大丫鬟说。
“好的好的。”顾年年半知半解的点点头,在小阁楼里参观起来,上上下下走了几趟,顾年年有些累了,就躺在大床上呼呼睡去。旁边还有几个丫鬟给她打扇。
到了晚上,祁钰果然让人来叫她吃饭了,到了饭厅,顾年年看到祁钰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祁钰看了看顾年年,“你以后对内就叫我师傅,对外就叫我殿下。”
“噢噢。”顾年年点点头,在凳子上坐下,怎奈身高不够,头只稍微露出桌面半个脑袋。
祁钰便叫人搬来一个高脚凳来给她坐着。
视野忽然就开阔起来,顾年年看着桌上的饭菜,一个白菜豆腐汤,一个红烧蹄筋,一个韭菜,一个糖醋排骨。
还有一碗饭。
顾年年看的垂涎欲滴,祁钰瞥见顾年年的模样,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个蹄筋,放在她碗里。
“谢谢师傅!”顾年年大口啃起蹄筋来。
“吃饭小声些。”祁钰在旁边提醒。
顾年年只得小口小口的嘬汤汁。
“不要发出这种声音。”祁钰说。
顾年年觉得憋屈死了,往日在侯府的时候祖父都没有管过她吃饭,就兴什么自由什么来。
“哦。。”顾年年只好小口小口的吃米饭。
祁钰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些白菜豆腐汤,放在顾年年旁边,“不要总吃米饭,喝口汤。”
顾年年又喝起汤来。
一顿晚饭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几年,等到顾年年十三岁的时候,她认识了个闺中密友,也是齐太师家的孙女,齐月儿。
据说以前也是因为在外头听闻祁钰的仪表极其秀丽,气质极好,迷倒了京都一大片闺女,好奇心驱使着她偷偷溜进祁王府,想要一睹祁钰的美貌,结果就意外撞见了顾年年,从此两人一发不可收拾,羁绊从此开始,成了死党。而祁钰便被抛在了脑后。
齐月儿时常都会来光临顾年年的小院子,每年夏天葡萄结了果子,齐月儿都少不得要带回去一捧。
今日,顾年年在院中背《礼记》,齐月儿又登门拜访。和她讲近来京都又出了一桩奇事,原来是又出现了一位堪于祁钰比肩的风流倜傥美男子,很快又收割了一大片京都闺女们。好奇心又双叒叕发作,齐月儿也想要去一睹这位的尊容。
顾年年想着,便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
“什么怎么样?”齐月儿问。
“我好看么?你觉得以我这样的,能不能也迷倒京都一大片闺女们?”顾年年问。
“这个……”齐月儿咂舌,“我相信你能的!”
“是吗?”顾年年眼里放光,“那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
“这个……”齐月儿一时辞穷。
顾年年渐渐萎靡,“好吧,你不知道就算了。”
“你可以去问祁王殿下啊,他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么?”
顾年年被启发了。
次日,顾年年照例到祁钰那里背书,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讲话,“你啊,都已经二十四了,还没成家,看看隔壁的王仲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那孩子我之前见过,走路都还不会。”是祁钰的声音。
“……”
“那人家至少孩子也生出来了啊,你看看你,身边也没个通房啥的。”
“庸脂俗粉罢了,没兴趣。”
“罢了罢了,跟你这种人聊不起来,我还是走吧!”
然后就是一阵起身的声音。
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看到顾年年站在门口,当即一顿,然后微笑,“郡主,你也在这儿啊?”
“嗯,我来给殿下背功课。”
“好好,你背你背。”那人走了。
顾年年走进去,祁钰又在喝茶。
“师傅。”顾年年叫了声。
“《礼记》背完了?”
“背完了。”
“那就背吧。”
“师傅,我刚才听到你说庸脂俗粉。”顾年年说。
祁钰喝了口茶,“你问这个作什么?”
“师傅,你觉得我是庸脂俗粉吗?”顾年年期待的问。
“………………”
“师傅你怎么不说话?”
“让我想想……”祁钰说。
顾年年悲愤了。
“师傅你真的想不出来么?”顾年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让我想想……”祁钰拿起茶杯喝了口。
“……”
“……”
“……”
“……”
“师傅,你想到了吗?”
“……稍等。”
“那,那师傅,我算是庸脂俗粉吗?”顾年年又问。
“你不适合这个词。”祁钰说。
顾年年,“难道师傅你不该说是这个词不适合我吗?”
祁钰看了看顾年年,“额。”
“呜呜呜。”顾年年悲愤的跑开了。
“……”祁钰。
“等一下!”祁钰叫住她。
顾年年猛的转身,“师傅,你是想到了吗?”
“……你今日的书还没背。”
“……”
“哦。”顾年年沮丧的走回去。
开始背她的《礼记》。
背完后,顾年年一步三回头的走出祁钰的院子,惹得王府里的丫鬟小厮纷纷驻足观看。
事后,顾年年就闷在了她的小院子里,除了每日按时到祁钰处背书,就是躲在房中不说话,吃饭也没往日那么勤快了。
一连过了几日,终于是齐月儿将顾年年从房里拽出来,怒吼道,“祖宗,你是中了情伤么?整日都待在这个破院子里。”
顾年年被拽的一愣一愣的,呆了好一会儿,问,“什么是‘情伤’?”
齐月儿感悟到想顾年年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甜小闺女,是不会理解世间何为“情”之一字的,怕是早被那老东西祁钰给驯化成了一只猪。
“你整日闷着不出门是怎么回事?”齐月儿问。
“我以前也不出门的啊。”顾年年说。
“那你饭也没好好吃是怎么回事?”齐月儿继续问。
“我有吃饭啊。”顾年年说。
“那你对祁钰一步三回头又是怎么回事?”齐月儿仍然问。
“我以前也……”顾年年问,“我有吗?”
“还没有?就前几日,你从祁钰处背完书回来,就一步三回头的!祁王府都在议论着呢!”齐月儿破口大骂。
“哦……你说那个啊……”顾年年明显抑郁了。
这一下子激发了齐月儿的好奇心,“怎么怎么,祁王欺负你了?”
顾年年摇摇头。
“那就是,你欺负他,你没成功。”
顾年年摇摇头。
“再不然,就是你爱上祁钰了,爱而不得。”
顾年年呆了片刻,摇摇头。
“哎呀祖宗,你到底是那一回事嘛?你说啊。”齐月儿内心如猫抓似的。
“他……”顾年年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想不出词来夸我。”
齐月儿无语了好一阵子,幽幽说了一句,“还说你不是喜欢他。”
“啊?”顾年年疑惑,“这叫作喜欢吗?”
“那当然,你想要他夸你,他没夸,你很难过,这不就是喜欢吗?”齐月儿开始给顾年年分析。
“那我是不是也喜欢你啊?”顾年年问。
“……什么玩意儿?”齐月儿爆了句粗口。
“你没夸我,我也很伤心……”顾年年说。
齐月儿再次醒悟,此时的顾年年还只是个情窦未开的十三岁小屁孩儿,相比于她自己这个年长两岁,纵观坊间话本,男女爱情故事的智者来说,顾年年真是纯情到了极点。
“好的。”齐月儿拍拍顾年年的肩膀。
“我先走了,不见。”
“月儿……”顾年年想要挽留,怎奈之前那一席话将齐月儿的耐心消磨殆尽。
又过了好一段日子,顾年年终于振奋起来了,不再纠结于有没有人找词儿来夸她,重新投入到每日背书,吃饭的事情中。
夏天到了,宫里发起一出游猎,请的无非就是朝中的王公贵族,以及王公贵族的兄弟子女。
祁钰是朝中的异性王爷,也受邀在列,而顾年年,便算是在祁钰那一块的。
顾年年觉得游猎也就是一群人在林子里打兔子啥的无奈好友齐月儿死命相邀,再加上出去游猎期间就不用背《礼记》,顾年年还是去了。
就直接穿着平时穿的衣服,梳着平时梳的发髻,跟着祁钰坐上马车出发了。
一路颠簸,祁钰也喜静,所以马车一路走的都非常慢,因为天热,聪明的顾年年特地吩咐在马车里放了一脸盆的冰块……
顾年年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等到了猎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顾年年跟在祁钰身后慢悠悠的走下马车,刚一挨地,满头钗环的齐月儿就朝她直奔而来。
祁钰看到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说了句,“记得稍后回到帐子里。”就走了。
齐月儿开始跟顾年年讲这场上分别都有哪家的漂亮公子哥儿,哪家的黄花大闺女,哪几个是新近结了亲的,哪几个是三角虐恋爱而不得的……
等侃侃而谈一切之后,齐月儿扫了顾年年上下一眼,说,“你怎么穿的这么素淡?”
“?”顾年年疑惑,“我平时都这样穿的啊。”
“这今日哪里跟往常一样啊?”齐月儿说。
“怎么不一样了?”顾年年问。
“这场上那么多京中权贵,若是看到你穿成这么个朴素样子,不是丢祁王府的脸吗?”
“啊?师傅他也没有要求我要穿的如何……”
他才不会担心我会不会给祁王府丢脸呢。顾年年内心想。
“祁王那个大木头,本来就不是正常人了,都二十好几还不成家……唉算了算了,你爱穿成哪样就穿成哪样吧!我先走了。”齐月儿提起裙摆准备离开。
“哎……”顾年年想要挽留,怎奈齐月儿看美男子的心太过强盛,挽留不住……
顾年年只好自己离开,去祁钰说的帐子,刚才迈开腿,一道悠悠男声传来,“你是齐太师家的丫鬟?”
顾年年定住,收回迈开的脚,看了看说话的人。
只见一位身着华丽锦袍,手执一把流云扇,扇把上还吊着个锦丝流苏,腰间配着个羊脂玉佩,脚踩着一双糁金靴的丹凤眼美男子,朝她走来,真真是好气派。
往日在祁钰身边呆着,也没见他穿的这么穷奢极靡过,看来祁王府真的是穷死了。
就这么几件,顾年年按记忆中齐月儿曾拿过一本画着京中流行衣物的小册子,大概估算了下价格,真真是顾年年可望而不可及的。
顾年年看着那人没说话,那人问,“你是齐小姐的丫鬟?”
顾年年诧异,她穿的有这么像丫鬟吗?刚想说自己是祁王府的人,忽然想到齐月儿刚才讲的话,“也不怕丢祁王府的脸面。”
于是顾年年回了句棱模两可的话,“我不是齐小姐的丫鬟。”
“哦?那你便是齐公子的丫鬟了?”那人又问。
顾年年心里觉得这人极笨,连重点“我不是丫鬟”都能改成“我是丫鬟,但不是齐小姐的。”
“也不是。”顾年年说了句,就准备走了。结果听到一句,“长的倒是清秀可人。”
顾年年又回来了,“你刚才说我,什么?”
那人看了看顾年年期待的眼神,凤眼一挑,“我刚才说你,清秀可人。”
“啊,是吗,多谢多谢。”顾年年忙谢。
男人心里想,“倒是个不禁夸的丫头。”倒不禁生出一丝调戏的意味来。
“你长得也是不错的,看这眼睛嘴巴,唇红齿白的。”
“嗯?是吗?”顾年年问。
“自然,还有这皮肤……”男人竟然直接伸手在顾年年脸上摸了一把。
“也是细腻。”
顾年年突然被人摸有些不适应,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听到对方夸自己,又自然忘了这个。
或许真如齐月儿所说的一般,被祁钰驯化的成了只猪。
“姑娘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手相?”
“手相?是看手吗?当然啊,可以可以。”顾年年忙不迭伸出自己的右手。
男人顿时便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傻气可爱,倒不如等下到齐太师府那里讨过来供自己玩乐。
顾年年哪里想到这些,也只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对方。
男人眉眼弯弯,将顾年年的小手握住,细细端详起来,其实他并不会看什么手相,只不过借这个名堂再来轻薄一番。
顾年年的手保养的也是极好,五指纤细没有茧子,指甲也是干净整洁,没有豁口子。倒不像常年做事的丫鬟。
男人心想,莫不已经是哪个公子哥儿的丫头,定好了要做妾的,今日游猎特地带出来见见场面?
心中游移不定,男人仔细摸了下顾年年的手后放下,佯装很高深的说,“姑娘的五指整齐,且手心的纹路平而长,这一生都是和和美美的。且以后嫁的夫家,也是和气。”
“真的吗?”顾年年问。
“自然,那可否请姑娘给在下看另一只手?”男人又问,经过刚才的推断,眼前这个女子八成是哪个人家的贵妾,说话便也恭顺了些。虽说不能讨过来,但能揩把油是一把。
“可以可以。”顾年年正准备伸出另一只手,便忽然感到背后阴风阵阵,只听得有人的声音慢慢传来,“你若是敢把手伸出去,今日回去我就把你的手给剁了。”
顾年年一惊,转头一看,便是祁钰在不远处站着,“师……殿下。”顾年年弱弱的喊了句。
男人看到此情此景暗叫声不好,算到这女子是别家的妾,却没算到是祁王的妾。只是只听得祁王早过立冠之年,还没娶妻,坊间一度流传可是这位殿下不行,谁成想竟不声不响的纳了个妾,挺巧被自己给调戏了?
“祁,祁王殿下。”男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祁钰走过来,看了眼顾年年,顾年年心里发怵,缩了缩脖子,祁钰又看向那男人,淡淡说了句,“王尚书家的,公子。”
“是是是,在下家父正是朝廷尚书,没成想竟能被殿下记得,在下名唤王卓安。”
祁钰继续说,“她是我的人。”
王卓安又赶紧行了一礼,“是是是,王某适才眼拙,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是殿下的贵妾。实在该打。”
顾年年听到“贵妾”两个字,实属觉得这人该打了。
祁钰听到这话,表情变的有些复杂,说,“我记得律法里有一条,辱没忠良后人,是该斩的。”
“啊?”王卓安傻了。
“威武侯的孙女,适才被你摸着手调戏了一把,现在又被你说成是我的妾。你说,该如何呢?”祁钰慢慢说,语气越来越冷,顾年年打了个喷嚏。
祁钰幽幽转头看了她一眼,顾年年立马不哆嗦了。
“。。。。。。。。。。。。。。.。。。。。。。。。。。。”王卓安。
“是在下该死,没想到,姑娘竟然是郡主,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郡主,还望郡主,殿下不要怪罪!”
“在这跪着,等我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了,你再起来,否则你们王家的前途和安危,我没有办法保证。”祁钰看着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王卓安说。
“是是是……”
祁钰便抬脚走了,顾年年赶紧跟上去,“师傅,你没生气吧?我刚才也不是被迫的……”
祁钰猛的顿住,顾年年吓了一跳,看着祁钰的背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走到他面前说,“师傅,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
祁钰冷冷扫她一眼,“回帐子。”
“哦。”
顾年年三步并两步跟着祁钰回帐子,帐子里还有一个正吃着果子正香的隹时,看到祁钰跟顾年年来了,忙不迭拿着果子站起来。
“王爷,郡主。”
“出去。”祁钰说。
“是。”隹时又忙不迭出去了。
顾年年心里担心受怕的很,心里祈祷着祁钰莫要给她增加背书的内容,只见祁钰慢慢走到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却也不喝,只是细细拨弄着。
“师傅……”顾年年小声的说。
祁钰好似没有听到,顾年年继续说,“那个人,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他就是好心帮我看手。”
祁钰抬眼,眼中不见神色。
“他还夸我来着呢,他说我清秀可人,唇红齿白,还说我运气极好,以后嫁的夫家也是和和气气的。”顾年又说。不时看看祁钰的神色。
“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么?”祁钰问,顾年年听着这语气总算正常了些。
“刚才他不是说,他是王尚书家的公子么?”顾年年老实答。
“王公子,家中已经有妻室了,如今正怀着胎,他身边的妾室通房,粗粗算一下,也有十来位。还不算在外头养着的外室。”祁钰说。
顾年年听着,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想出声询问,又怕惹祁钰生气,便闭着嘴不说话。
“看他的样子,九成是把你看作哪户人家的丫鬟了,便想着来轻薄一番,大概是看你年纪小,不明事理,就算被调戏也不自知。你若运气好点的话,可能会只是被他摸几把,你若运气不好,便是被他拐回王府,你若长的貌美些,估计是成为他的妾室,可是以你这样的容貌,大多就是做个二等丫头,等他腻了,就是去做粗使丫头。然后就这么蹉跎一生,在王家老死。”
“啊?”顾年年瞪大了眼睛。
“若我晚些来的话,你可能就被他带去哪个帐子里去了。”
“带去帐子?做什么?”顾年年疑惑。
祁钰干咳一声,放下茶碗,语重心长的对顾年年说,“看来是该给你立规矩了。”
“师傅,我现在每天背书已经很累了,你还是不要再给我加了。”顾年年哭丧着。
“你若知道规矩,今日便不会被人家轻薄还不知道了。”祁钰已然有了些怒气。
“哦。”顾年年只好应下。
后来游猎结束,顾年年回到王府上,祁钰便给她安排了一个礼教嬷嬷,给她灌输女子三从四德,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笑不露齿等等。
起初必须耐着性子学,学了三个多月,心里只觉得累,曾多次想要抗议,但转头一想祁钰那张冷脸,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过了三年,顾年年十六岁了,身高高了不少,脸也稍长开了些,几月前及笄,这段时间便经常有人家来说媒,想来是看中了祁王府的权势。
而齐月儿近来也许了户人家,是京城谢太傅家的谢小公子谢洺,顾年年颇为感叹,齐月儿也是未曾实现心愿,嫁给京城美男子。
但提及谢洺,齐月儿倒是有些娇羞,甚是惊掉了顾年年的下巴。
喜帖已经送来了祁王府,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十,这段时间顾年年就见不到齐月儿,整天闷在院子里背书学规矩。
到了初十那天,顾年年兴冲冲的走出府门坐上马车,祁钰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然后抬脚走上马车。
话说今年祁钰也已经二十七了,却迟迟未曾婚配,坊间一度流传顾年年是不是祁钰在外头的私生女,为了不委屈她,便迟迟没有娶妻,甚至纳妾。
顾年年也有点想要滴血认亲的冲动。
马车慢悠悠的行着,顾年年坐在车窗边拉开帘子看外边儿的小摊,期间看到一个糖人儿,便眼馋的不得了,转头看到祁钰,只得作罢。
到了谢太傅府,顾年年跟在祁钰后头下车,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的石狮子前,冲祁钰作揖,“祁王殿下,郡主。”
祁钰让人把礼物递过去,说,“恭喜令郎大婚。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哪敢,祁王殿下能莅临寒舍,谢某感激不尽,快请进。”那人将祁钰和顾年年往府里面引。
到庭中落座,原来这里也分了男席女席,顾年年被安排在了一桌正中央的位置,这桌也已经坐了三四位女眷。
转头看祁钰,在离她好几桌远的地方。
“这位便是祁王府的小郡主吧?”一位粉衣服的女子说。
顾年年顺着话看去,“我是。”
粉衣女子自我介绍,“奴家名叫周苒韵,家父周只正,是朝中兵部尚书。”
顾年年仔细听着,尽管她并不明白兵部尚书是多大一个职位。
“这位是柳媛瑛,是永昌公爵府的小姐……”周苒韵指着一位绿衣姑娘说。“还有这位,名唤唐箬晴,是唐侍郎家的小姐……”这话又是指着一位蓝衣姑娘说的。
“嗯……”顾年年看着这几位小姐,名字花花绿绿的。
顾年年心里有些郁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吃起来,想到嬷嬷教的规矩,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下去。
余光瞥见旁边几位小姐,要么是只夹了根儿青菜丝儿,要么就是只嘬了口汤,顾年年顿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这时似乎迎亲的礼队到了,顾年年就看见新浪和新娘从门口进来,不过新娘是由一个人背着的。
顾年年想那大概就是齐月儿。
然后这对新人摆了天地,顾年年也没来得及同齐月儿讲上几句话,人就进洞房了。
不过新郎谢洺之后倒是出来敬酒了,顾年年打量着这人,长的一般般,说话也一般般,甚至还有些木讷,以齐月儿那种性格也是不知如何选上他的。
然后顾年年就开始吃,将桌上的菜肴轮番吃了一遍,暗想这还没祁王府的厨子做的好吃。
只是这时顾年年忽然瞥见,祁钰离席了,走到一个小门里去了,随后又有一个黛衣女子的跟着走进那道小门里去了。
顾年年心里奇怪,将筷子放下,借口去洗手,也悄悄跟着去。
走进那道小门,原来这道门里头是连着一片后花园,花园里还有几座假山,祁钰来这里是看花来了?
顾年年游移不定的走着,绕了好几座假山,忽然听到人声,“赵姑娘跟着祁某一直到这,是什么意思?”
顾年年心里一惊,果然呐果然,祁钰来这里就是和姑娘私会来着了。赶紧屏住气息在假山后头听着。
“熏叶只是,想再见殿下一眼。”一道柔柔的女声,这声音酥麻柔软,就是顾年年听了也有些抵抗不住。何况还带着这么依依不舍的语气。
祁钰似乎不领情,“赵小姐又是什么意思?若只是见一眼,又何必到我眼前来?”
“我……”赵熏叶欲言又止,“熏叶真的只是,想再见殿下一眼,别无他求。”
“既然见到了,就可以走了。”祁钰冷冷的说。
顾年年没听到有人讲话,好一会儿的沉默,那姑娘没有再开口讲话,什么意思?走了?
祁钰似乎有些不耐烦,“赵小姐若是还不走,只怕稍后来了个人,会有损赵小姐的名节。”
然后顾年年就听到一阵幽幽的声音,却是有些凄凉惨淡,赵熏叶说,“殿下……是在威胁熏叶吗?熏叶……熏叶只是想……”赵熏叶欲言又止。
你想什么倒是快说啊!磨叽什么?
顾年年心里大叫。
“想祁某多跟赵小姐多见几面?多说几句话?怕是,还想祁某到公主府上提亲,娶你吧?”祁钰一语道破。
“殿下何出此言?”赵熏叶似乎有些生气,一副高洁的样子,
“殿下若是不喜熏叶,只管让熏叶走便是了,何必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羞辱我?”这话中隐约有了哭腔。
顾年年好一阵无语。
“哦,那便是祁某不敬了,那烦请赵小姐,离开吧。”
然顾年年始终没听到赵熏叶要走的意思。
“既然赵小姐喜欢这园中景致,那祁某便不打扰了,告辞。”祁钰看样子准备离开了,顾年年蹑手蹑脚准备也跟着撤退。
只听“哎呀”一声,赵熏叶摔倒了,好像还好巧不巧摔在祁钰身上了,顾年年感叹不已,这时顾年年瞥见远处好像走来一位妇人,雍容华贵,神色急匆匆的样子。
学了三年的规矩,顾年年当然知道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此时赵熏叶便是摔在祁钰身上,若被人看见了岂不是对祁钰,对赵熏叶不好?
顾年年灵机一动,赶紧爬上一座相对低矮的假山,从上头跳下来,膝盖碰到地面,震的顾年年生疼,手掌也磨了好大块皮。
“嘶……”顾年年直吸冷气。此时那妇人已经过来了,看见顾年年摔在地上,不由得一愣,也没有当即去扶,而是看着顾年年说,“祁王府的小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顾年年:“……”
“奶娘……”后头赵熏叶幽幽传来一句。
妇人这时反应过来,绕过顾年年往后头走去。
“等一下!”顾年年拽住妇人的裙角,“我腿疼,你先把我扶起来再说。”
妇人有些着急,拉着裙子说,“小郡主莫要调皮,老奴还有事呢!”
“有什么着急的事?我刚才在和赵小姐说话,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赵小姐人好好的在后头呢,你不扶我却去看她,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这……小郡主莫要胡说。”妇人急忙否认,“老奴将小郡主扶起来就是了。”
那妇人将顾年年扶起来后,便又急急忙忙要往后赶,顾年年也一瘸一拐的要往前走,忽然手臂被人拉住,接着被人一把抱起,顾年年一愣,看见是祁钰。
“师傅!”顾年年眼里放光,“你来啦。”
“嗯。”
“你腿受伤了?”祁钰看着顾年年划破的衣裙问。
“嗯……”
“我带你去上药。”祁钰抱着她转身要走,忽然赵熏叶从后头跑出来,大喊,“殿下!”
祁钰回了句,“你还要说什么?”
“难道在殿下眼中,熏叶是真的一文不值了吗?”赵熏叶好像已经哭了。
顾年偏头去看,这是一位身着紫纱裙的女子,年岁估计要比顾年年大两三岁,长得也是楚楚动人。好像若是纯良一些,也不是不能做祁王妃的。
“赵小姐,何时你也变得如此市侩了?”祁钰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