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一惊,随后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名光头的小和尚牵着毛驴,背着竹篓,缓缓走到了众人面前。
“阿弥陀佛。”小和尚对着众人施以一礼。
众人皆是纷纷还礼,只有白菀菀一动不动,仍旧低垂着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小僧虚妄,不知诸位施主在此荒郊野岭,可有何事?”其实虚妄已经暗中听了有一会儿了,但这并不妨碍他问清楚。
林妈妈以手掩面,娇娇一笑,“我们只是在此谈一笔交易,可是碍着小师父的道了?这可是真是罪过。”说着,就往旁边让去。
虚妄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继续问道:“不知施主谈的是什么交易?既然是谈交易,那这两位施主怎么抓着这位女施主不放呢?”
被点到的两名壮汉愣了愣,低头看看依旧一动不动的白菀菀,手中的力道不由得轻了些。
林妈妈见虚妄并不着急离开,依旧不依不饶地询问,当下便收敛了笑意,回到路中央,冷声道:“奴家谈的什么交易,小师父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语气中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林妈妈此时心中满是不耐。
一大清早跑到这荒郊野岭买一丫头不说,哪想这农户二人还磨磨蹭蹭,犹豫不定,要不看那丫头生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只需好好调教一下,再过几年就是她们暗香楼的一大头牌。所以她才耐着性子同这二人多说两句,还加了些银子,要是放在平时她才懒得搭理他们。
好不容易这俩农户决定要卖了,这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和尚来搅局?
她原以为这和尚是无意路过的,想着让路让他过去,她好赶紧将那丫头买了回去,结果这和尚偏要在这刨根问底。
林妈妈静静地看着虚妄,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恶意。
本朝因着太后信佛,僧人地位颇高,她先前见着这和尚还有几分敬意,但现在看来这和尚怕是要妨碍到她的生意了,若是这和尚执意要追问下去,那就不要怪她不敬佛祖了……
“为何小僧不能知晓?”清朗的男声中带着疑惑。
此话一出,林妈妈突然轻笑一声,嗓音中带着娇媚,“小师父想知道啊?奴家若是告诉了你,你可是要被一并捉去,送入南风馆的哟!”
“南风馆?”虚妄轻念着这三个字,似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小师父可是想去南风馆做客?”
林妈妈见虚妄似在犹豫,掩嘴娇笑,心中暗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来这和尚应是不会再纠缠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虚妄并不是在思索该不该继续纠缠,而是在思索这南风馆是什么地方。
一听“做客”二字,虚妄心中一动,他似乎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当下便开口道:“南风馆,这名字听着风雅,想必是茶馆吧。多谢施主好意,小僧还要下山采买,怕是不能应施主的相邀了。”
林妈妈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心中差点呕出一口老血。谁想邀你去茶馆了?她明明是想把你卖到南风馆做小倌!
还没等林妈妈想好如何回应,就见一直低着头不动弹的白菀菀突然挣脱两名壮汉的束缚,扑向虚妄,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哀求道:“小师父,求你救救我!”
那两壮汉见手中的人突然挣脱,一时间愣了愣,随后看向林妈妈,得到眼色后,上前就要去抓白菀菀。
白菀菀吓得赶紧往虚妄身后躲,而虚妄适时上前一步,将白菀菀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也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不知这位女施主做了何事,二位施主非要抓她不可?”
还没等壮汉回答,就听到虚妄身后的白菀菀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们要抓我去那烟花之地,我不想去那里……小师父,求你救救我……我会报答你的……求你救救我!”
“小师父,还请你让开,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林妈妈冷声警告虚妄,随后向两名壮汉使了个眼色。
两名壮汉收到眼色,继续逼进虚妄,就要去捉他身后的白菀菀,结果虚妄扯了扯手中的绳子,一旁正埋头吃草的毛驴突然就立起身子,拦在了三人之间。
只见那毛驴打了个响鼻,身子一扭,狠狠一撞,竟将那两名壮汉撞的倒退了两三步。
虚妄执着佛礼,劝道:“这位女施主既已说了不愿去那什么烟花之地,诸位又何必如此逼迫呢?”
林妈妈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当她想不去就不去的吗?这丫头的亲人已经将她卖给我了,去不去可由不得她!”
话音刚落,躲在虚妄身后的白菀菀探出小脑袋,反驳道:“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这时,中年男人也开口了,声音中带着焦急和一丝心虚,“林妈妈,这丫头已经买给你了,这钱该给我了吧,我家小子该回了,我们要赶紧回去。”说着,伸手就想去接林妈妈手中的银子。
“等等,”林妈妈收回手,制止了男人的动作,“这丫头的去留还没定呢!”
“哎,林妈妈你先前明明要买的,现在想要反悔不成?”男人急了,想要去强抢林妈妈手中的银子,结果林妈妈往旁边一避,避开了中年男人,让那中年男人扑了空。
“阿大、阿小,抓住他。”林妈妈喊了一声。
阿大阿小,也就是那两名壮汉应声,上前抓住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不断挣扎,口中叫嚷着,“放开我!”一旁的中年女人听到男人的叫喊,也反应过来上前捶打着阿大、阿小,“放开我男人!”
白菀菀愣愣得看着这一变故,片刻后不由地捂嘴偷笑起来,眼角还残留着先前哭泣时的泪痕。
林妈妈没有管那边正纠缠在一起的四人,而是走到虚妄面前,微微俯身,对着正偷笑的白菀菀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告诉我,那两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白菀菀立马收敛了笑容,拉了拉虚妄的僧袍,缩了缩身子,怯生生地道:“我跟他们没有关系。”
“哦?他们既然跟你没有关系,那你怎的会在他们手里?”林妈妈的声音越发温柔,柔媚的嗓音带着丝丝的蛊惑,引诱着白菀菀继续说下去。
白菀菀还没有什么反应,挡在她前面的虚妄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这声音听得他汗毛竖起,浑身不自在。
一旁的毛驴像是应和虚妄一般,也抖了抖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虚妄拼命压下那股诡异的感觉,默不作声地继续听着。
“他们救了我。”
“他们怎么救得你?你的亲人呢?”
“我,我不记得了……他们说是在河里救起的我,我醒来之后就在他们家了,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白菀菀说着说着,又低声啜泣起来,似是有些茫然和害怕。
林妈妈见白菀菀这怯生生的小模样不像是在撒谎,眼见问不出什么了,也就不再追问,直起身子向着已经被制伏的中年夫妇二人看去。
林妈妈轻叹一声,心中暗暗懊悔:这都什么事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心的好苗子,结果这丫头却是个来历不明的。她先前还奇怪这家农户怎么养出这般水灵的丫头,就是比之大家小姐也不差,现在倒是明白了,原来是捡来的。
其实吧,以前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她也是收的,但是前段时间京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个多月前,户部的张侍郎和一众同僚到京中第一大青楼——醉春楼聚会,名曰商讨国事,实则花天酒地。恰逢醉春楼选举新花魁,众人酒过三巡,兴致正高,于是也参与了新花魁的选举。待新花魁推选出来后,张侍郎醉醺醺地瞧了一眼后,暗道了一声“有些熟悉”,这话被一旁的下属听见了,立马出重金将那花魁拍下送给张侍郎,张侍郎口中推说着“不要”,却还是接受了。
等那花魁被带过来,花魁看了一眼张侍郎后,突然就扑过去,紧紧抱住张侍郎,大喊了一声“爹爹”。原本因美人在怀,很是得意的张侍郎一听,醉意顿时烟消云散,定睛仔细一看怀着的少女,发现这少女正是几个月前自己那被掳走失踪了的女儿!
张侍郎本想遮掩,将女儿偷偷赎回的,但是当时张家小姐作为新花魁本就备受关注,在加上她那声“爹爹”喊的极为响亮,周围的人全听见了。
最终这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听闻后,大为震怒,当即将负责京中治安的步军统领撤职,并罚了以国事为由花天酒地的张侍郎等人半年的俸禄,同时下令京中不得非法买卖人口,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
而张侍郎丢了如此大的脸面,更是恨极了醉春楼和那名下属,在将女儿远嫁出京后,就开始极力打压醉春楼和那名下属。从此,醉春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她们暗香楼才得以乘机而上,取代醉春楼成为京中第一大青楼。
“唉。”林妈妈又是轻叹一声。
长的这般好的丫头确实难得,但如今京中巡查的紧,到时候若是被发现,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虽说她背后有主子,到也不惧,但主子最近因大计出了差错,正恼火着,若是这个时候惹出事端,保准主子第一个拿她开刀!
林妈妈思来想去,终是作出了决定:还是稳妥些为好。
作出决定后,林妈妈不再迟疑,走到还在骂骂咧咧的中年夫妇二人前,道:“这丫头我不买了。”
中年夫妇不由地住嘴,愣了片刻,随后中年男人赶忙追问:“怎么又不买了?这,这明明都说好了的!妈妈要是嫌这丫头卖的贵了,价钱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对,对,价钱可以商量。”中年女人见到手的银子就要没了,急得连忙附和着丈夫的话。
“不是价格的问题。最近京中禁止非法买卖不明人口,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若是被发现可是要被抓到大牢里去的。那丫头的来历你们自己清楚,那丫头我是不会要的。”
林妈妈满脸不耐的说完这番话,随后示意阿大、阿小放开中年夫妇,也不在意夫妇二人的反应,带着两名壮汉就要离开。
“哎……”中年女人见林妈妈要离开,想要上前拉住她,可是才刚伸出手,就见旁边两名壮汉直直地盯着她,于是悻悻地收回手,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开。
“都怪你,都怪你,刚才你要是早点做决定,就不会有那和尚的阻拦,林妈妈也就不会知道这丫头来历不明,那五两银子早就拿到手了……”中年女人向一旁低着头沉默的中年男人不住地埋怨。
中年女人的话好像提醒了中年男人一般,中年男人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准确来说是盯着那名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