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太后微微一惊，似是颇为意外：“怎么？你不自己先照拂他两天，也不怕他住不惯阿哥所？”

　　富察氏眉目恬然：“本朝的家法，一旦生下阿哥公主，若有旨意，低位的嫔妃所出要交给高位的嫔妃抚养；若无旨意，则一律交由阿哥所的嬷嬷们照管，以免母子过于情深，既不能安心伺候皇上，也误了再诞育皇嗣的机会。臣妾不敢不以身作则，所以二阿哥和大阿哥都送去了。”

　　太后凝神片刻，缓声道：“那是难为你了。如此说来，苏氏的三阿哥也不宜留在身边教养了。福伽，吩咐下去，命格格苏氏尽快将三阿哥挪去阿哥所，也好让她专心伺候皇帝。”

　　福姑姑答应了一声，吩咐下去，又转回太后身边伺候。

　　静璇安然听着富察氏与太后的对话，用如意头银勺舀了一勺火腿鲜笋汤在碗中，又夹了笋片递到太后身前放下。

　　太后喝了一口，微微颔首：“轮到汤饮，没有比上好的金华火腿配了笋片更吊鲜味儿的了。这汤鲜是鲜，笋片也做得嫩，只是鲜味都在前头了，后头的菜再好，总也觉得食之无味了。”

　　福伽姑姑亦笑道：“太后一向是喜欢这个汤的。但连日来为先帝哀思伤神，本就茶饭无味。如今鲜味一过嘴，后面怕更吃不下了。”

　　静璇轻巧跪下道：“臣妾忘却了太后此时的心情，倒是臣妾的过失了。”

　　太后轻叹：“这汤又不是你做的，错不在你。”

　　高晞月轻巧笑一声，徐徐道：“说起这汤，臣妾倒是记起晨时那会子，青樱妹妹似乎去过御膳房，说是怕皇上累着了，便为皇上炖了吃食，想必就是这鲜笋汤了吧。妹妹一心孝顺，想着念着太后娘娘，多备下了一份，可是竟败了太后的胃口。今日下午还有好几个时辰的哀仪，妹妹是打算让太后饿着身子熬在那儿么？”

　　静璇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想着这高晞月也不算太笨，也晓得准备好后招。

　　她正想该如何化解，便听见身侧青樱扑通跪下磕了头道：“还请太后恕罪，臣妾一时有失，不想连累了太后凤体。太后要责罚臣妾都无怨无悔，但请太后保重身体，多进一些吧。”

　　太后神思懒懒，并不欲进食。

　　静璇暗暗抬眼瞥向食桌，起身舀了一碗熬的极稠的粥，拿银匙舀了轻轻吹着，递到太后手中：“太后再不想用膳，也请为了皇上着想，进一碗粥吧。”

　　太后扬眸看了她一眼，似颇觉意外：“如今先帝新丧，该念的也当是先帝，你为何只提皇帝而不言先帝？”

　　“先帝新丧，臣妾等自当怀念，可是人活着这一辈子总不能时时抱着回忆过活吧。臣妾愚见，太后是皇上的亲额娘，眼下皇上刚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太后您辅佐的时候，难不成太后忍心弃皇上于不顾？”

　　富察氏也笑吟吟道：“这粥虽则看着稠浓，可熬粥的米是御田里新进的，粒粒饱满，晶莹剔透，吃上去口感微甜，柔软却有嚼劲，最适合熬的稠稠的，却入口即化。皇上这几日伤心先帝驾崩，又忙着前朝的事情，也是没有胃口。儿臣嘱咐了御膳房做这样的粥，皇上倒是能吃几口。”

　　“你二人一贯是最孝顺的，”太后点了点头，“罢了，皇帝都在努力加餐饭，哀家再伤心，也得用一点了。就尝尝吧。”

　　富察氏喜不自禁，看太后吃了两口，倒还落胃，便也放心些。静璇则尽拣些清淡小菜，倒也看着太后将小半碗粥都喝了。

　　高晞月柔柔笑道：“青樱妹妹的汤是鲜，配着淡粥小菜也能入口了，若是后面的菜还是浓鲜，那才真伤了胃口呢。”

　　静璇闻言皱眉：“高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青樱身上吗？”这个高晞月，还真是个麻烦，非要咬着人不放。

　　高晞月笑说：“妹妹这是怎的了，我是实话实说而已啊。”说着还高傲地向着静璇扬了扬下巴。

　　“你……”太后将一切收于眼底，轻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争吵不休，像什么样子。”

　　静璇与高晞月纷纷俯首：“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等记住了。”

　　“记得就好。”太后望向富察氏，“哀家喝着这粥，粥里似乎有股淡淡的姜味，吃下去倒是暖胃，稍稍舒服些。”

　　富察氏意料之外，实在不知，忙看了身后伺候的御膳房太监一眼，便问：“是什么缘故？”

　　太监打了个千儿，躬身答道：“娘娘的嘱咐是用御田新进的米做粥，但皇上从前儿夜里便有些胃寒。静璇、青樱二位小主知道了，都先后吩咐过奴才们加了少许嫩姜在粥里，可以温胃暖气。皇上用了一直觉得不错，所以今儿给太后进的粥也是如法炮制。”

　　“你姐妹俩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太后笑说道，见青樱还跪在地上，便道，“我的儿!这才是用心用足了。在外头跪着，在哀家这里也跪着，也不怕伤了膝盖皇帝心疼，起来吧。”

　　青樱这才敢谢了恩，借着静璇的手起身。太后扶了扶鬓边的银累丝珍珠凤钗，道：“哀家还想喝点汤，你选一碗给哀家吧。”

　　青樱不敢轻举妄动，仔细斟酌了，看向桌上的紫参雪鸡汤，正欲用银匙去舀，便瞥见静璇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舀旁边的莲枣枸杞汤。青樱照着做了。

　　太后似感到意外：“紫参提气，雪鸡补身，都是上好的保养品，为何不选那紫参雪鸡汤呢？”

　　青樱琢磨着答道：“紫参雪鸡汤虽好，且先帝在时，也每每嘱咐此汤适宜太后饮用。可是眼下先帝刚走，若是饮这汤，只会是触景生情，只怕太后就没有心思用餐了。”

　　静璇夹了一筷子龙须菜在太后碗里，口中道：“这御膳房的人也忒不尽心了，明晓得太后伤心先帝去了，多半食不下荤腥，却是摆了好些子荤食在桌上。这龙须菜还算清口，太后尝一尝，也是吃点素食，略尽对先帝的心吧。”

　　太后勉强吃了一口，拉着静璇的手叹道：“偏你嘴巧，竟指摘御膳房的不是去了。其实一饮一食，能有多大讲究？无非是审时度势，别自作聪明罢了。”她瞟了一眼青樱，“若不是你姐姐提点你，哀家必要训你一训。用心是好，但别总拿着对旁人的那一套来对如今的人，明白了么？”

　　青樱这才明白是在点拨她，软软跪下：“青樱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