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贴着面刮过。京中九月的风,带着隐隐透骨的凉意,一不留神就要吹迷了人的眼睛。
惢心待她们进去,扶住青樱的手,慢慢跟着静璇主仆往前走,走远了些才低声愤愤道:“月福晋原本不如您,如今也敢这般径直与您和大小姐对着来了。她……”
青樱眉毛一挑,沉声道:“讷于言敏于行是你的好处,怎么和阿箬一样心直口快了?也不怕给我跟姐姐招来是非。”
静璇闻声停下脚步回首,招呼青樱道:“好端端的,训斥她作甚?小心把她吓坏了。”
“姐姐莫要惯着她,”青樱冷冷看了惢心一眼。
“我不是惯着她,你好好与她说便是,何须这般疾言厉色。”
青樱也不忍:“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饶过你这一回。若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惢心垂首不语,只伸出手来:“奴婢知错。二位小主,时辰到了,该去先帝灵前行礼了。”
这一日灵前哭丧,高晞月理所当然地跪在了青樱之前。富察氏一句言语都没有,反而待高氏比寻常更客气,却还是同静璇亲亲热热的。殿中人最善见风使舵,见这般倒是摸不着头脑了,只好改了昨日惊诧之情,待高晞月如静璇一般恭敬。
过了辰时三刻,太妃们一一入殿,与新帝的嫔妃们分列左右两侧,戚戚举哀。不过半个时辰,太后钮钴禄氏扶着福姑姑的手也过来了。因着连日举哀,太后的神色不太好。太后是先帝的熹贵妃,一向深得宠爱,养尊处优,于保养功夫上也十分尽心,四十多岁的人,望之才如三十许之人。如今太后因着心境哀伤,为着先帝驾崩伤心的数日水米未进,整个人瞬时枯槁了许多。仿佛那红颜盛世,一朝就花叶伶仃了。
富察氏见太后进殿,忙领着众人行礼如仪。太后微微颔首:“行了。都是为先帝尽心尽孝的时候,也不必那么多规矩了。”
富察氏忙应了声“是”,起身搀住太后。静璇自未嫁前就常在宫里侍奉,自是熟路地上前去扶住太后。哪知高晞月往她这边一撞,先步上前扶住了太后,婉声道:“太后连日来疲倦了,未免哀思伤身,,也应当注意凤体。”
不料太后并未回应高晞月,而是看向静璇:“方才怎么了,可是累着了?你一向体弱,该好好歇息才是。”
众人皆看向静璇的方向。静璇柔柔浅笑:“许是晞月姐姐一心想着要侍奉娘娘您,起的急了,不小心撞着了臣妾,臣妾一时没站稳,才险些摔了。太后请放心,臣妾无碍的。”
“连着几日这样跪着,你身体怕是吃不消,若是累了就去歇着,别强撑着。”太后淡淡言罢,一个眼神也未给高晞月,只甩开了她的手。
因着先帝去世,太后的装扮也素淡了许多。服丧的白袍底下露着银底缎子绣白色竹叶的素服,最清淡哀戚的颜色,袖口落着精致绵密的玄色并深青二色丝线捻了银线错丝绣的缠枝佛手花。散缀于发髻上的玉钿色光华,越发衬得一把青丝里藏不住的白发如刺眼的蓬草,一丝丝扎着人的眼睛。
世人见此皆道太后待先帝一往情深,感慨不已。静璇却知道太后此番分明是为了当年的十七王爷果郡王允礼,万般深情皆给了那一人,奈何造化弄人,有情之人难得永生相守。可悲,可叹。
静璇敛眸,收回思绪,随着太后与富察氏跪在灵前,凄凄然哀哭不已。
哭灵的日子虽然乏倦,但真当自己是竖在灵前的一支烛台,或是被金丝细绳扎进了素白帷幔,时光倒也过的快了许多。
到了午膳时分,太后特许了刚诞下三阿哥永璋不久的苏绿筠回去照看。苏绿筠感激万分,立刻去了。便由着琅嬅、静璇以及晞月和青樱到偏殿侍奉太后用午膳。
膳食上来,琅嬅添饭,晞月布菜,青樱舀汤,伺候的人虽多,但一丝咳嗽声也不闻,静的如无人一般。独独静璇被太后拘在身侧,无所事事。
太后见静璇的眼珠子跟着青樱转,笑道:“青樱也是大人了,怎么你还像看护小孩子一般一刻不忘地看着她?”
静璇柔柔一笑:“可是在臣妾眼里,青樱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需要臣妾一直护着。”
“你呀,就该松把手,让她自己学着些,总不能事事都让你替她瞧着吧,那她以后该如何在后宫里自处?”太后无奈摇首,“后宫之中,人人都需得学会自我保护才能自立的。”
太后还是要敲打青樱,即便青樱如今不是最受宠的?静璇暗暗挑眉,答了声“知晓了”。
膳食上罢,太后见富察氏服侍在侧,不觉问:“二阿哥和三公主都还年幼,怎么你不回宫照拂,还要留在哀家这里伺候?”
富察氏端华一笑:“太后有所不知,臣妾为了能尽心照拂好后宫诸事,按着祖宗规矩,已经将二阿哥送去阿哥所由嬷嬷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