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书房台灯一闪一闪地发亮，周航抱着三弦将他能唱得出来的小曲都来了一遍，少年意气、儿女情长、得意失意全都唱尽，他从未如此卖力地废嗓子，我亦心疼地将淡茶暖了又暖，窗外天空隐隐发亮他在床边坐了几个小时终将他那宝贝三哥收起放好，我劝他快快睡，本就难入睡再遇上大亮的天，不工作还能睡个黑白颠倒吗，终究是要生活的。哈气连天拉好窗帘灭了台灯，威逼利诱撒泼打滚终于将著名捧哏演员忽悠上床，他把眼睛瞪得很大，但眼白中红血丝清晰可见，抬手覆上他眼眸。求你了，不要再这样看我了，周航，我怕我走不掉了。

“快睡，听话。”

“又不是见不到了，我还会来看你的，你不能忘了我啊。”

他闭了眼睛，笑着说“好”，又将我拥紧几分，我们都说着宽慰的话却不自觉靠得更紧，想将对方融入身体带到天边，谁说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乎朝朝暮暮，莫说朝暮，即便是分秒，我也都要。一日一夜的疲累是天生的镇定剂，几分钟便可让他入睡，只图享乐安逸的看客此刻却没了睡意，想挣脱也挣不掉，这就是周航，最放松的时候也满怀心事，最放松的时候眉头也聚在一起，他学不会放松，永远做我的盾牌，把我护得好好的。我吻了他，第一次。

他逐渐放松下来，眉头舒展渐渐放松硬板的睡姿真正入眠，周航的唇软而薄，舌软而翘，果然语言工作者的唇舌最有魅力，最会说笨笨的情话，最会做柔情的吻。小心思终于得逞逃脱他怀抱，将夏凉被盖好轻手轻脚掩了门，小夜灯调到最暗守着屋里睡觉的周航，侧趴于沙发里做最肆无忌惮的小偷，偷人偷吃的，也偷心。滑开手机对上周九良远眺的眼，他早已慢慢融入生活以及手机屏保，失了他仿佛生活也不够完整，微博超话炸开了锅地传递当晚的表现，不久便有饭录视频剪辑传出，不禁赞叹粉丝们多才多艺且爱得深沉。半亮的城亦将困意带来，果然不能太高估自己熬夜的能力，伸了懒腰准备溜到床上假装没做逃兵，刚推门便对上最高明的警官，周航醒了完全没有动静并盯着我表示他的不满。

“就这么不愿意跟我一起睡，怪不得拒绝我。”

“也不是，我刚刚是睡不着……。”

小猫最记仇，一切解释也变得苍白，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也完全没有效果，一声不吭把头一甩像个酷哥，于是举手机让他看表演视频逗他，他却专注于楼下评论“橘猫好像被塞了猫薄荷”、“就好像女朋友在下边一样”，他瞧了我一眼。他在小剧场已积攒了一些小粉丝，闲暇时微博消息也是滴答滴答地响，他都不去管，只专心做他的事，过他的日子。天边擦了白，窗帘已然掩不住光亮，却又心疼我眼底下大大的黑眼圈，在窗帘边上捣鼓半天才稍稍营造一点睡觉气氛，他收拾好必要的东西出去，将小床留给我。浪漫的夜结束了，我想着周航唱了一夜的情歌，去赴另一场离别和相遇。

好不容易来一趟，免不得要跟他和他的好兄弟们坐坐，吃吃喝喝。小伙子们有想不到的体贴周到，订好了地点和菜谱，我只需要去吃就好了。最后一夜，周航精神抖擞仍力求在我面前保持良好形象，护我走马路里边、牵手将我攥得更紧，不胜枚举。一一与未见过的好朋友打招呼致礼，大小伙子多有些拘谨，酒过三巡才打开话匣子，个个像托孤一样说将周航托付给我。周航亦红了脸，透明小杯满了一次又一次，笑着插科打诨却没一分开心的样子，我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缓缓再继续，他看向我时眼眶已泛了红，我从未见过他如此。

后来他恍恍惚惚说了许多话，同孟哥说的，同其他师兄弟说的，同我说的。夜色渐深，大家都尽兴准备各自离去，孟哥叫住我叮嘱了两句，说他们都很高兴周航能遇上我。我摇头，很庆幸遇到他，如果我们命中有如此一遭，一定会倍加珍惜的。孟哥眼眸中似有暗夜的星，垂眸笑时又像月光轻柔，我想，九良跟他，一定没错。

孟哥的预言应验，醉酒周航更加黏人，片刻不许离开他身边，想要给他弄点柠檬水醒酒都无法抽身，他整个脑袋枕在我腿上，半截小腿留在沙发外面，呼吸均匀像极了小猫入眠，再摸他脸颊已挂满了泪。周航、周航，你太会挠人的心了，到古时你定是最能祸君心的水。

他碎碎念地说着，问了许多个为什么。我们都不是靠对方来汲取安全感的人，但却愿意为了彼此释放安全感。我拥得他更紧，他则爬起来吻我，手掌无意间按到遥控器，电视开始播送晚间新闻，周航温热鼻息使主持人播报无法在心中停留，他说他不想我走。果然只有在醉酒时才会放下他秉持的男人尊严，但事实如此，分居两地才能够让我们走得更远。

“我会回来，为你，也为我自己。”

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他又睡死过去了，以至于第二日早晨叫他起床送我都难上加难。

周航，你完了。

我自己走了，感受一下什么叫“追妻火葬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