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周九良对我没有任何意见，除了我从不去看他演出以及不让他去单位接我，即便是如今身在同城也从未打破，一切聊天工具以及饭桌上三令五申碎碎念让我松口，软磨硬泡撒娇腻歪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想让我进剧场看看那个名为周九良的周航。我说，那个是周九良，不是周航，如果非要说是，那一定是戴面具的周航。周航常说我是暗夜的精灵，带着往事与愁绪闯入他的世界，他要渡我成人，让我在阳光下生活。我笑他周和尚功德无量。

周航见软磨硬泡毫无效果便找来杀手锏——他最钦佩的孟哥，孟鹤堂很会讲话温声细语将话都说到心坎里去，像春雨润物细无声，于是在孟哥的温柔中破防，选好日子努力抢票，定好日子抢票的那几天周航心情大好，练功的拼命程度较往常有过之无不及，三弦弹到飞起快板声噼里啪啦没停过，仿佛要放大招了，我深深为抢票成功的姐妹们感到票钱值了。我说周航你歇会儿，演完这场还得吃饭呢。猫崽子能听话才怪，扯嗓子喊了句“别管我”又没了声，拍拍肚子已叫了三番，冒头瞧正用功的周航没有半分结束的意思，于是戴围裙进厨房，冰箱大开啥也没有，翻箱倒柜找了点挂面，清汤寡水卧鸡蛋再加点葱花点缀多少也算顿饭，自顾自调了晚间新闻抱碗吸面条，面条没有红烧肉诱人程度高，但足以将周航平移至客厅。他站着盯着我碗里下了大半的面，小声哼一声转身进厨房抱着另一只碗出来，嘴里嘟囔敢怒不敢言。

“哪有这么当媳妇儿的，吃饭也不喊我，屋里都听着你吸面条声了。”

“你起开吧周航，你让我别管你的，听话还不对了。”

委屈、委屈、真委屈，被占了便宜还要被数落，撇撇嘴跟他炫耀抢票成功的通知，3排是个好座，既有桌子趴还能稍微减去点被砸挂概率。趁心情好再跟周航约法三章，禁止台上说这是女朋友、禁止台上递眼神，没几句话竟让大老爷们扭捏起来，非要问我是不是说相声的做男朋友丢人了，非要让我说爱他。明天“汇报”演出了发什么神经，空拳锤他脑袋两下，大老爷们也不知道害臊，不说又不会少块肉。

“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

话刚说出，他脸又暗了一个色号，此话真是极度敷衍的情话，当然也不是我能说出来的话，要说这男生胡思乱想要比女生还要厉害几分，解释澄清撒娇扮可爱没有任何效果，只得乖巧讨罚任栽。

“晚上留下来陪我。”

“不行，明天还要上班。”

“我送你！”

“不嫌累啊。”

“你管我，我乐意。”

吃吃喝喝结束他又钻进书房背词练功，收拾好碗筷搬出电脑也准备办公，房间里真安静除了敲键盘的声音就是周航的碎碎念，谁说不爱他，以传统带去欢乐，而我以传统带去平安，天生一对，谁都不能反驳，我真的爱他。凌晨时他终于满意结束，客厅里留了一盏暗灯等他，暗灭电脑屏幕看他走出来诧异我一直等，使出什么正牌女朋友的范儿来让他感动地稀里哗啦。自那次山上同睡一张床并相拥入眠后，他便不再需要小恐龙而是需要我，洗漱完毕相拥入眠便成了留宿唯一目标，要说周航好是好，就是手不老实，捏我腰上的肉，是想提醒我该减肥了吗。

让周航早起不可能的。从周航家到医院要绕好大一圈，留下过夜的代价就是第二天要提前半小时起床，真真是“披星戴月”。大早晨捅了捅周航毫无反应，暗地里埋怨两声，“信周航，会迟到”，给他热了牛奶煮鸡蛋草草结束，穿衣服拿包光速出门，特意错过早高峰挤地铁多少有根棍靠，挤来挤去衣服上褶皱越来越多，脚扭来扭去足跟逐渐远离地面，叹口气还是心太软，应该一脚把周航踹起来做专职司机，为了周航吃苦受罪一定要从他身上讨回来，能温婉贤淑，但绝对要索取。

平安且准时，投入一百分精神工作心情大好，从未想过再进小园子看周航，工作充满干劲效率提升了一倍不止，像个小陀螺转啊转终于下班停止转动。安排好工作提前下班，骑了小车顺导航到小园子，扫码进场非常准时落坐，灯光暂灭只剩舞台中央明亮，挨个上场引得全场欢笑欢呼与掌声，个个演员目光直往我身边扫，口上功夫一点不乱，不禁感叹。

“周航啊，早有预谋吧。”

孟鹤堂和周九良是不折不扣的角儿，出来时欢呼声乍起，我也应着潮流一起欢呼喊他名字，好像学生时期去听周杰伦演唱会那么疯狂，原来粉丝的感情是那么纯粹，说相声时他看着旁边孟哥，返场时他打板唱戏时看着我，孟哥眼角带着笑仿佛看透了一切，多巴胺极速分泌心砰砰乱跳，感觉他就要把我拉上台一样。还好，女生的自作多情也只能是自作多情。散场后一分钟之内，周航发来消息让我在观众席等他。坐旁边的小姑娘见我一动不动，戳了戳我并稍作提醒。

“姐姐你第一回来吧，真没见过橘猫这么卖力气，看呆了吧，再喜欢也带不回家。”

“谢谢，过会儿看看周猫猫想不想加个班。”

她说不动我以为遇到了个什么恋爱脑小粉丝不再理我拂袖而去，细琢磨倒有几分不甘的意味，观众散去舞台上一切动作都能感受清楚，周航拉我从侧门走转过个通道仿佛要到后台，拽了拽他衣角。从某小视频偶然看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后台”的规矩，细想也对，万一有什么间谍偷拍谁也想不到。

“不是不让闲杂人等进后台的吗。”

“家属不算闲杂人等。”

“你果然早有预谋。”

“那可不，丑媳妇早晚见公婆。”

真不错啊周航，撒娇装可爱搬救兵结果摆我一道，抱着一份去面试的心态跟周航进门，果然他的工作伙伴码齐了坐一排活像面试官，站在他身边忐忑不安比工作面试还要紧张，大致见过问了一圈好，当几个大老爷们得知我的专业纷纷伸来胳膊，年少离家奔波忙碌多少有些病痛，男孩子没那么娇气，多是得过且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往医院跑。端坐伸手搭脉，职业习惯另一只手会往对方指尖去触，问了两嘴情况大致方药成形，于是再三叮嘱一定遵医嘱按时吃药，看起来是诚恳答应实际上就不知道了。从背包里取出便携处方大笔一挥写了几行，最下方标记好煎煮和服用方法，待绕了一圈已经到了后半夜。

要说好客是真好客，几个老爷们因为免费看诊非常过意不去，强行带我去某美食大排档吃夜宵，周航好像欲言又止，我瞧出端倪，遂随便抛出个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拉着周航临阵脱逃。周航开着车晃晃悠悠往回走，我戳戳他手背示意他可以不必顾忌，他撇撇嘴有些许不快。

“怎么感觉我女朋友变成了他们御用保健医生了一样。”

“御用…，你们后台皇帝可真多，要不晚上给周皇上服务，扎针拔罐艾灸正骨推拿，你能想到的没有不会的。”

“你不累啊。”

“我爱你。”

忽然的示爱使周航猝不及防，离家还有两条街却再也挪不动一米，他安稳停到路边松了安全带，他知道我会告诉他什么样的消息，短暂相聚、眨眼分离，他算着日子的，我的进修期将要结束，今日近在咫尺，明日便要分别。我们从未正经的说过未来要怎么样，大多是走一步看一步，未来…，太遥远了，我舍不得去想，也舍不得去编织那个一碰就碎的梦。若梦醒太痛，那就不要做梦吧。

“进修期要结束了，下个月我就要回去了。所以我想问你，我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女人，多少要一个正经的承诺，才会有去等去期待的动力。他不知道怎么去讲，打开天窗点了烟，将座椅调后找到个舒适的姿势，半晌没有一句话。他想把我留下，我想。留下，恐怕只有婚姻这一条路。我怕他问我要不要结婚。

“结婚你是不是就能留下来了。”

“不是，而且现阶段也没有考虑过这方面。”

“结婚不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吗。”

“没错，是合法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我不会是因为结婚留下，而是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这里立足搞事业并且照顾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我的心会一直等着你，但我的脚步却不会为你停留。”

他吻了我，第二次。

这要比第一次更加温柔绵长，挂着安全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拥紧他再拥紧他，回应他再回应他，我们都想要今晚这个最明媚浪漫的夜，将彼此都印在眼上、心上、身上。关了天窗行驶过两条街路程，心砰砰乱跳直至踏入家门。他什么都不做，换了鞋安置好“工作服”便钻进屋里不理人，于是气急败坏砸门。

“周九良什么意思啊，我可没几天就回去了！”

我平常唤他周航较多，什么时候喊了周九良，一定是生气、着急，他缓了半天没开门，我正欲拿钥匙负气出走被他眼疾手快拦住，手握得更紧，怀抱更有力，亲吻更热烈。衣衫半褪，我们都想留住这个平凡和浪漫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