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如约没有按时起床,想着以后都是线上见面让他太过委屈故意以暴力与非暴力各种方式喊他起床,可惜他一步都不肯离开被窝。眼瞧着进站最后期限将近,再也不能寄希望于这个醉酒男人,遂暗道一声“你完了,周航”,拽起行李箱便往楼下跑,好巧不巧拦上计程车又赶上不太拥挤的街,按计划行动绝对不会迟到,只是现实少了周航。取了车票一步三回头寻了进站的路线,男女老小各自话别唯有自己孤身一人,怎么还多愁善感上了,应该早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才对。怎么会如此盼望呢,盼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踏过无数次机场和车站,总能叮嘱到最细微处,紧了紧背包肩带还是孤身一人踏上归途,应该习惯的,即使日后会有什么好结果也应该习惯的。
没有惊喜、没有转折,周航没有来。生活并不是戏剧,平淡如水、事不如意才是常事,正因如此才不断有编剧写出惊喜、转折和大团圆的戏码吧。火车晃晃悠悠驶入始发站,大踏步跨上踱步找了自己的座位坐好。座位是周航选的,靠窗前排二等座,小桌板放下将半身疲惫放在上面,身边是西装笔挺的“陌生人”,自上了火车就没有一分钟停下过,瞧着他在电脑上敲字像跳舞一样,忽然想起周航的手,即便是变胖的那段时间,手也还是细长的,完全没有肉,果然是天生做演员的料。
隔壁男人电脑屏幕映着医学相关的科研数据,正欲避嫌扭过头去恰好看到左下角的医院标志,再抬头去观察他的脸不禁赞叹人与人之间的藤葛,同校师兄火车偶遇真真是烂透了的戏码,他察觉了我的目光亦歪头看我,相视一笑。师兄、师妹的称呼脱口而出,不过大小伙子喊“师妹”还是过于暧昧了,于是坦荡喊了名字,一路上叙旧、谈谈专业生活,也算不太无聊。偶然相遇,眨眼分离,各自还是要去奔各自的前程,留了微信方便日后联系便罢了。
周航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着急忙慌通电话已经是分隔两地,委屈猫猫缩在那里埋怨我不叫醒他,我举着手机大骂他没良心,还要怎么叫啊,房子都快炸了还不起。委屈小眼神真招人疼,手指隔屏幕戳了戳他小脸略作安慰,他说了无数次想我,念叨着漫漫长夜该怎么过。于是约好开启了谁最晚睡谁挂电话(比谁晚睡)的幼儿园打赌游戏。睡了一白天真是精神,打板、弹弦、背贯一条龙作业后仍然没有睡觉的意思,谁比得了你呐,于是举双手投降以明天早起上班为借口早早退出了游戏。
翌日重新回到规律的上班生活,与同事的相处时间急剧增加,与周航的联系次数越来越少,一切仿佛回到最初没有周航的日子,到周末轮休时才又想到世界上还有周航这么个人存在,需要我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宠爱。周航闹脾气喝了两趟酒,跑到繁华热闹的夜市上和我视频通话,他嚷嚷什么我听不清楚,却能听得到呜呜呜的音调。谁不想相伴到老,可相伴到老又如何容易,他未来是什么样谁又知道呢。
近段时间新闻媒体对医闹事件大肆报道,各社交媒体也不断涌出触目惊心的照片与视频,也不知道周航胆子是大还是小,玩鬼屋游戏的时候他总挡在我前面,碰上这些事情倒比老太婆还絮叨,发短信还不够,语音通话和视频通话轮番轰炸,说得大多是一个路数。“啊这个工作也太危险了”、“还是别做了,我养你也不是不行”、“一定注意安全啊”、“要不然我去给你当保镖吧”等等,要多离谱有多离谱。我即刻阻止他愈加幼稚的语言。
“周航,打住吧。医闹还是极少数,不用担心我。”
“可是…,那每天必须给我报平安,是每天!”
“行,每天、每天。”
我曾同周航约法三章,对方绝不能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插手彼此的事业,“我养你”更是忌讳,他大概是真看进去了那些新闻,关心则乱。半耐心半敷衍着安慰他好好休息挂了电话,暗自嘟囔周航乌鸦嘴。医疗环境紧张已不是第一日,早已习惯了日日如履薄冰的生活,倒把周航吓得不轻,哪天工作忙忘记发“平安短信”就被轮番电话轰炸。我跟他说,他有些过度紧张了,这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但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宿可比他孟哥台上说的词多多了。后来周航的行程多了起来,便也不催促了,不过周航的嘴才是真的乌鸦嘴。
最平凡不过的夜遇上最冰冷的眼,安心将脊背向着门口偏遇上最无情的杀手,血迹染红整个医生办公室,好在医院应急系统周转得快很快送入急诊手术,无影灯吸走一切剩余的清醒,坠入黑暗,血腥味充斥病室,监护仪滴滴答答声音唤醒些许神志,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角色互换自己倒成为病人,同事好友趁探视时间前来做了些温柔的嘱咐,个个说应当要找个人来照顾我了。我第一个想到周航,怎么可能呢,周航他还需要人照顾的。
我扣着呼吸面罩颔首笑着以示了解,以往她们介绍相亲对象时我也是如此拒绝的,微笑是最有力的抗拒,我手指上抬比了电话的手势,点开屏幕周航打了36通电话,六六大顺,周航的电话和短信总有些传统的仪式感,就好像他的艺名,带着骨子里的“温良”。我点开他的通话记录,劳烦巡视的小护士切换免提放到耳边,单间重症病房就是自由许多,周航接到时大概恰逢他休息,着急得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嚷嚷半天,我则阖眸感受这久违的喧嚣,能再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周航。”
“我很想你。”